顾玉荀一直追到急救室门口，才被护士拦下来，''顾小姐，你不能进去。''
''我妈到底怎么了？她昨天还好好的，昨晚我走的时候她还精神不错的！''
''室性心动过速，加上血压还在下降，这是很危险的，你最好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护士开始给她打预防针。
她用力抠住墙壁，手指僵硬，指尖被抠得有些发青。
上帝在整她吗？
为什么她身边的人，要这样苦痛？
还是说……
真如陈亦说的那样，她的命太硬，克了太多人？
从玉寒，到母亲，再到腹中还随时都会流产的孩子……
如果可以，她宁可这些痛苦，全部加诸她身上。
怎么也好过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遭受煎熬，自己却无能为力的好。
整个上午，都在急救。
到中午时分，顾祺云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没有出来，始终没有脱离危险，只辛苦的用药物控制着。
下午，顾玉荀悬着心，和董夜白一起去看顾玉寒。
她在想着不知道该不该接了顾玉寒出来，还有苏斯蓝……
坐在的士内，董夜白看她红肿的眼眶，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她只摇头，手指掐得紧紧的，不看他。
董夜白将她的脸掰过来，让她面对自己，一下子就触到她眼里噙着的泪水，呼吸一窒。
''你妈出事了？''
她没否认，亦没承认，擦掉眼泪，''我只是在想，我该怎么做才能说服苏斯蓝。''
董夜白沉吟了下，怜惜的看着她红了眼的模样，道：''这件事你不用操心了，交给我。有我在！''
顾玉荀一震膈。
有我在……
好一句'有我在'……
这真是三个极美的字枝。
曾经，听到这三个字，她会觉得说不出的安心。可是，如今……
只有无尽的悲伤。
这三个字，更像一个随时能戳破的泡沫。
''不必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她扭了扭脸庞，从他手掌中挣开。
''玉荀！''他重重的唤她的名字，那语气似承载着无尽的痛苦，压抑而隐忍，''最后一天，你非要和我撇得这么干净清楚吗？''
''你也知道是最后一天。''顾玉荀看着他，''你能帮我这一次，以后呢？以后我为难的时候，你又会在哪？''
''……''他被问得无话可说。
以后……或许他已经在另一个冰冷而腐朽的世界……
所以，他不敢给她承诺的！
他的沉默，让整个车内的气氛瞬间聚满无尽的哀伤。她只觉得心脏被一次又一次的极端挤压，随时都快要爆炸了一样。
吸了吸鼻子，她将唇瓣咬得发白了，才重新开口：''既然以后都不能让我再依靠，那现在也别让我依靠！从现在起，让我学着一个人。不管有多为难，这都将是我将来要面对的！''
以后……
独自带着孩子，照顾母亲，照顾玉寒，她的日子会远远比现在要来得为难。
可是，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哪怕一个人瘸着腿，爬也要爬完！
董夜白久久的看着她，久久的沉默。而后，伸手握住了她的，握的那么紧。
''最后一次！''他只给了她四个字，却是铿锵有力，震得顾玉荀忍不住想落泪。
垂首看着他的手指，每一根都绷得很紧。
咬住下唇，她终究没有挣脱开，只是任他这样牵着。
两个人到戒毒所的时候，恰巧遇上顾玉寒毒瘾发作。
''去看他可以，但是，你们家属一定要有心理准备。''医生善意的提醒她。
她已经不能再着急了，''他情况很差吗？''
''这种毒我不说你也知道，他只是个普通人，又不是雇佣兵，日子当然不会好过。''
顾玉荀心尖儿紧抽，下意识看向董夜白。
董夜白眸光暗沉。他想起前两天父亲和他说的那些话。
那张光盘，他不曾打开来看过，那是顾祺云的污点，也是玉荀的污点，非必要，他并不想看。可是……
那日，父亲说过的话，却不断的在脑海里萦绕。
想起如今顾玉寒的处境，心像被什么啃噬掉一个缺口，伸手揽住玉荀的肩，像是给她足够的勇气，''去看看吧，我们一起。''
有他的胸膛当依靠，顾玉荀勇敢了些。颔首，让他牵着往顾玉寒的房间去了。
卧室的门，关着。
只有门上一个个小小的透明窗口。
还没进去，远远的就听到一声声痛苦的嘶吼。像是受伤的野兽一样，让闻着潸然落泪。
''玉寒！''顾玉荀挣开董夜白，就要冲进去。
被医生眼疾手快的揽住，''顾小姐，现在不能进去！危险！''
''他现在很痛苦！''顾玉荀探头往里面看，不看还好，一看倒吸口冷气，差点昏厥过去。
曾经纤尘不染的男孩，现在被五花大绑捆在床上。双手双脚被手铐拷着，屈辱得像犯人。
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颤抖得厉害。曾经那张清新的脸，到如今又清瘦了，剔透的双眼已经没有一点光彩，憔悴的凹陷了下去。
面上更没有一点血色。
唇，已经被他撕咬得鲜血淋漓，不堪入目。唇角，有白色的泡沫往外涌。
顾玉荀只觉得自己被一记惊雷劈中，撕心裂肺的感觉，也不及此刻的痛。
她觉得自己就像已经痛死过去了一样，灵魂都裂开了。
董夜白走过去，一言不发的将她卷进怀里，大掌盖在她眼上，''乖，难过就不要看……''
眼泪，从眼眶渗出来，淋湿了他的掌心，也淋湿了他的心。
他侧目，从窗口往里看，只看了十秒，终究不忍的别开眼去。
他难以想象，里面那个男人此时此刻正遭受着什么样的折磨。
这真是母亲的杰作吗？
叫他如何敢相信？
好久，好久……
里面的嘶吼声平息了。医生率先进去，给他做个方面的检查和处理。
顾玉荀呆呆的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如何都迈不开步子。
''不进去看看他？''董夜白轻问。
她深深埋首在他怀里，沉默良久，幽幽的摇头，''不，不去了……等他好一点。''
这样狼狈的他，一定不会想要看见自己。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屈辱……
她就安静的坐在戒毒所的大厅内，董夜白沉默的坐在她身侧。
两个人心思都一样的沉重，所以，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等着医生处理出来。
大约半个小时后，医生出来了。顾玉荀率先站起身，迎上去。
''医生，我弟弟情况如何？最近每次都这么痛苦吗？以后还会这样？''她真怕他熬不住。
''最近是戒毒最紧要的关头，一次会比一次痛苦，毒瘾也会更强烈。但是，你放心，只要这段时间熬过去了，以后痛苦会递减。到最后，毒瘾全部会戒除！''
''这段时间大概是多久？''
医生沉重的看她一眼，''至少是……半年。''
半年？
她再次倒吸口气，双腿有些发软。
也就是说……
这半年来，他还要经受无数次这样的痛苦和折磨。
董夜白伸手将她搀扶住，让大受打击的她靠在自己胸膛上。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替他把痛苦减轻吗？''他问。
医生摇头，''戒毒最需要的就是毅力，如果纯粹靠药物减轻，回头又依赖上药物，这就不能算是戒毒了。''
顾玉荀抽噎着，说不出话。董夜白只能抚慰的将她搂紧在怀里，给她最好的支撑。
医生道：''病人是很有毅力的，你们大可放心，以他的心态和承受能力来说，永久性戒毒是完全没压力的。''
董夜白垂首看了眼怀里的女人，她正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董夜白替她回了，''谢谢医生。''
后来，顾玉荀还是没有勇气踏进房间门。她怕自己会情绪失控，她甚至怕自己会不顾一切的说'既然这么痛苦，那就不戒了，我们回家'。
结果……
''在外面等我，哪里都不要去。''董夜白叮嘱一声，在她额头上深印了一个吻，独自进去了。
顾玉荀蹲在门外，将拳头塞在嘴里，不让眼泪再往下流。
顾玉寒已经被折磨得神思混沌，满头大汗如洗。
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医生进来了，眯起眼，见到董夜白，眼底划过一丝惊讶。而后，视线落到他身后……
没有人。
''在找你姐？''董夜白问。
''她没有和你一起来？''顾玉寒的声音很沙哑。
''她有点忙。''董夜白简短的解释。
他没有失望，倒是松口气，''不来也好，免得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要叫她难受。''
他语气里有难得的沮丧和颓废。
董夜白看他一眼，只径自问：''什么颜色的毛巾是你洗脸的？''
''蓝色。''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老实回答。
董夜白进了洗手间，抽了蓝色毛巾，用热水拧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抽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在顾玉寒惊愕的眼神下，他帮他擦了额头上的汗。
顾玉寒不能理解的看着他。
董夜白专注于手上的动作，知道他盯着自己瞧，平淡的道：''别爱上我，我只对你姐有兴趣。''
顾玉寒哭笑不得。
''有事求我？''
董夜白动作微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话，只是将他额上的汗都擦得干净了，才抽回手去，坐在床边看他。
眼神沉重，竟让顾玉寒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明天……我要飞美国。''
顾玉寒不笨。他如此语气，已经让他心里明白了许多。
''所以，你打算把我姐扔在国内，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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