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天秤文学 > 李迎韦伯 > 第88章 死去 (7)
 
先放疗,还是先手术?光头医生,胖子医生以及负责放疗的医生三人在飞飞床前,小声地讨论了起来。

很快,三人的意见统一了:先手术,但必须尽快,放疗最多能只能往后延期两个月。如果做完放疗再做手术的话,风险太大,因为放疗会严重摧毁身体的愈合能力。

在忐忑不安中过了几天后,飞飞又一次被推进了手术室。

“深呼吸。”在麻醉师的催眠声中。飞飞再次失去了知觉。醒来时,ICU里面的场景再次重演。

手术后的第三天,光头医生站在飞飞的的病床前沮丧地告诉她,新移植的肌肉有坏死的趋势,必须再次接受手术重新移植。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让飞飞一时无法正确表达出内心的复杂,最后无奈地选择了面无表情的表情,表示同意再次手术。

飞飞直接从ICU回到了手术室。

最好一次手术终于成功了,但代价很大。飞飞像个用针线缝起来的科学怪人一样。身上布满了伤口。脖子上左右两边被切开,分别从两条大动脉上各自引了一条血管埋在了皮肤下面一直通到了口腔上面,给新移植入的肌肉提供新鲜的血液,以保证它能存活下来。

脖子两边的伤口,让她头部不能动弹。大部分时间只能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手术导致两耳管堵塞,里面积满了手术时流进去的血水。飞飞听力严重下降。更糟糕的是,耳膜里面水压力,让她整个人感觉就像生活在水底一样。

三次大手术后,飞飞更虚弱了。大部分时间只能一动也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稍微转身,便会牵扯到全身的伤口,引发剧烈的疼痛。

蒙特利尔已经开始进入夏天。病房的窗户刚好是西晒。即使高温下,飞飞依然觉得冷。身上要盖好几层毯子,才不会浑身发抖。

痛疼和发冷成了飞飞最大的敌人。飞飞半夜时常冻醒,或者一不小心撕扯到伤口疼醒,更多的时候被噩梦惊醒。

喉咙插管的地方产生的分泌物,不时会引发的咳嗽。咳嗽不但撕扯着脖子,口腔,以及胃部的伤口,让她痛不欲生,而且带来极大的心理阴影。因为担心咳嗽会令口腔里面新移植的肌肉撕裂,飞飞尽量忍着不咳。但咳嗽这东西,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有时候,一咳起来,就地动山摇,想停都停不了。

飞飞每次咳嗽,李迎都如临大敌,一旦飞飞咳嗽的太厉害,他就马上跑去护士站找来值班医生,检查伤口有没有裂开。为了减少分泌物的刺激气管引发咳嗽,李迎每半时钟就用吸管细心地帮飞飞清理喉咙插管。

日子迈着艰辛的脚步,缓缓前行着。

这时,Nelly已经完成化疗,为了能如期参加一个全国性的平面设计比赛,她要求医生提前给她做肺叶切除手术。

手术前离开病房时,Nelly开心地挥手跟李迎和飞飞告别。似乎她并不是去手术,而是外出旅行三天后,Nelly躺在病床上被推回病房,脸色苍白,整个人明显虚弱了很多,但还是勉强露出笑容和飞飞打招呼。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闭上眼睛,睡着了一般。飞飞甚至没办法判断Nelly是否跟她一样遭受着手术过后带来的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就在Nelly回到病房的当天深夜,李迎离开后,飞飞让护士给她注射了吗啡,进入了昏昏欲睡睡的状态。

病房里面的灯忽然全都亮了起来,一个护士急匆匆地进来,一会又急匆匆地出去。没多久,一群护士和医生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病房里面响起了急促的说话声,和各种器械移动的声音。

隔着蓝色的布帘,飞飞紧张地屏气凝神极力想听清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但飞飞听力受损,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感觉到气氛很紧张。随后病房里面响起了让人心神不宁的啪啪搭的充电声和电击声。一阵忙乱之后,病房里面一片静穆。只剩下心电图仪器发出的BEEPBEEP声在病房的四壁来回乱撞。

一个小时后,Nelly的病床被推了出去。蓝色的消毒布帘后面,空荡了起来。

没有人告诉飞飞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知道Nelly死了。飞飞躺在病床上,眼泪不停地淌下来,她想放声大哭,却无法发不出声音。

一阵倾盆大雨打在窗上,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风雨在电闪雷鸣的前奏后,拉开了序幕。噼里啪啦的雨点声,穿透玻璃,打在了飞飞的痛处。生离死别的沉重压得她无法呼吸,痛得发狂。同病相怜,感同身受的悲戚更是让她全身颤抖,如同风雨中摇曳的烛光,似乎随时熄灭一般。

第二天,飞飞才从李迎口里得知Nelly是因为手术引发了突发性肺炎而离世。

生命的脆弱,让她无法承受。好长一段时间,飞飞郁郁寡欢。

三个礼拜后,飞飞才从Nelly的离世的悲哀中恢复过来。她的身体情况也开始好转。腿上的石膏拆了,可以下床活动,但由于少了腓骨的支撑,她走起来路暂时还是一瘸一拐的。李迎就像她的拐杖一样,一有机会,就扶着她在病房区的走廊上慢慢踱步练习。耳科医生帮飞飞安装了两条耳管,抽出里面的积血。飞飞从水底回到了地面,听力暂时恢复了。

小小的进展让飞飞和李迎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很多时候,当一个人长期住院的时候,照顾和被照顾的人之间,因为累积了太多的怨气,无力感,或者彷徨,多少会产生隐性或显性的冲突。沮丧、敏感、抱怨、愤怒等各种情绪便会慢慢产生,折磨彼此。这种事见多了,人们便习惯地将称之为人之常情。

但这样的“人之常情”却从没在李迎和飞飞之间出现过。李迎总是无怨无悔地照顾着飞飞。他对飞飞除了深深的爱还有一层愧疚在里面。他一直想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如此不公,让飞飞代他去承受着如此多的痛苦和折磨。他宁愿老天爷把他直接打下地狱第七层,让他“常驻”刀山之苦来偿还身上背负的两条人命,而不是让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尽各种各样,无穷无尽的折磨。一联想起飞飞是代他赎罪,李迎的心就如同刀绞,生不如死。

每回飞飞内疚连累李迎失去了那么好的一个工作OFFER或者心疼日渐消瘦的李迎的时候,李迎就会掉进自责的泥潭,无法自拔。当他轻轻抹去飞飞眼角的泪水,告诉她不要多想或者难过的时候,自己的内心却流淌成了河。

李迎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留在医院照顾飞飞,在了医院附近租了一套两个半的小公寓(一个房间+洗手间+开放式厨房)。对于李迎来说,公寓除了给他提供一个晚上睡觉的地方,别无其他意义。ENT的病房才是他的家。

李迎和飞飞的点点滴滴,早已成为了ENT病房区里护士站,轮班休息的护士嘴里议论最多的话题。

手术后的第四个礼拜,当医生宣布可以把喉咙插管拔掉的时候,飞飞开心得直流眼泪。她盼这一天已经盼了两个多月了。她心里已经积了有太多太多的话要开口讲给李迎听。

喉咙插管拔掉后,李迎细心地一天三次用棉花棒沾了一种银灰色的药膏小心地涂抹伤口,防止发炎感染。

但因为身体太过虚弱,喉咙上的伤口愈合得很慢。一般来说,正常人拔掉喉咙插管的话,切口三左右天就会自行愈合。但一个礼拜过去了,飞飞喉咙上的窟窿还是铅笔头一样大。

飞飞用手指把喉咙上的窟窿堵上的话,能勉强开口说话,但声音极弱,而且含糊不清。她也没细想,以为等喉咙上的切口愈合了,声音就会好起来。

盼星星盼月亮,两个礼拜后,这个窟窿终于彻底消失,变为一道醒目的伤疤,留在了喉咙上。

但飞飞期待的正常开口说话功能,并没有随着喉咙上的窟窿的消失而恢复。声音依然是含糊不清,不细听,别人很难听清她在说什么。

实习医生Keith从诊所带来了窥镜伸到喉咙里面做检查,这才发现,飞飞的一边声带已经瘫痪。应该是手术时,意外地把脖子上的一边声带神经给切断了。

又是一次晴天霹雳!

“哦。”

这便是飞飞得知一边声带瘫痪后的唯一反应。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