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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秤文学 > 雨燕的恸哭 > 第二百零一章
 
  街上除了临检的士兵鲜见人影,偶尔有穿着黑袍的妇女匆匆走过,头上顶着瓦罐,一个男孩穿过瓦砾,摇摇晃晃的翻过铁丝网,一头倒下死去了。街上到处都是坍塌的碎石砖瓦,墙上遍布弹痕和血迹,清冽的山风里弥漫着尸体燃焼的气味。

  莱特开着车,熟练的穿梭在迷宫般的大街小巷中。就在这时,温迪突然注意到对面有一个市场,一排少女站在笼中,脖子上挂着价码牌。她不自觉的叫道:“停车。”

  莱特耸了耸肩,把车停在路口。温迪的目光掠过笼中,落在一名黑发少女身上。她赤身裸体的站在笼中,窘迫的环胸,眼里盈满屈辱的泪水。围观的男人仿佛嗅到猎物的苍蝇,贪婪的盯着她,争论她的价格。

  “这可是纯种的因蒂人!这纤细的骨架,光可鉴人的头发,翡翠色的眼睛,十足的美人坯子!谁舍得用这双柔嫩的小手来做粗活?我敢保证,五年——十年都遇不到这么好的货色。”

  “她还是处子吗?”一个肥胖的管家问道,“我家主人从不穿破鞋。”

  “当然了!我用性命保证她的清白。不过您要是出手晚了,她就被别的买家抢走了。”

  “一千索比!”一个男人高叫道,“这个小美人我要了!”

  “先生,我不做赔本生意。五千索比,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五千就五千。”方才的管家说,“把她带走。”

  凯文下意识的回过头,温迪紧紧咬着嘴唇,指甲嵌进了肉里,静水般的面孔微微颤动:“……开车吧。”

  汽车平稳的启动,温迪望着车窗,本能的摩挲着脸上的焼伤,旧伤又撕心裂肺的痛了起来。

  在图兰山区,贫苦又美丽的女孩只有一条路。她自幼被卖给一名部落酋长,酋长年逾六旬,却豢养了一屋子奴隶少女,每周都有少女的尸体一丝不挂的被抬出来,裹上草席扔在乱葬岗。她美貌出众,经常被酋长借给客人当作礼物,黎明时又被送回来,一天一天,一夜一夜,她感到自己飞速成长,从畏惧到痛不欲生再到心如死灰。

  十二岁的少女一心寻死,多半是绝望至极,短短数月间,她经历了一生的沧桑。只要男人一碰到她,她就会痛苦的干呕,管家生怕打坏了她,没有用灌铅的鞭子,换了结实的柳条抽在她身上,雪白的皮肤上浮起大片纵横交错的鞭痕。她今日不知明日的活着,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有自由,除非容貌凋零。

  “我不能死。”她一遍一遍命令自己,“我不能像畜生一样被糟蹋死。”

  为了逃离牢笼,她把一盆硫酸泼在脸上,毁掉了曾引以为傲的美貌。妇女有造化之手引产,会忘记临盆时的痛苦,她的痛楚却绝无援手,唯有死亡能令她忘怀。一生一世,她都不会忘记脸熔化的剧痛。主人喜欢她黄莺般甜美的声音,她就吞下焼炭毁掉嗓子,终于令主人对她失去兴趣,成功逃了出来。

  她在密林中跋涉了三天三夜,朝阳升起时,她来到了一处山泉边,跪下鞠起一捧水,映在泉水中的自己样貌狰狞,状如恶鬼,眼里却燃焼着两团炽热的渴望。她痛快的仰天大笑,泪如雨下,滚烫的泪水滑过脸上丑陋的伤疤。

  她在泉水中洗净污垢,离开树林时,她给自己重新起了一个姓氏:多纳格尼尔。在图兰语中,这个名字属于斩杀恶龙的英雄。从这天开始,她不再需要任何英雄拯救。她剪去美丽的长发,穿上军装,学会了使用狙击枪。四年后,她率领一支女兵杀回了部落,释放了所有奴隶,用枪顶着后脑勺,把曾凌辱过她的人一一枪毙,随后一把火夷平了这个沾满鲜血和泪水的巢穴。

  塞巴尔一战后,圣月革命军将她称作“死亡之女”,悬赏一百万索比要她的人头,她拯救了许多和自己一样的女孩,令她们拿起枪走上战场,却挽救不了自己破碎的心。她从不微笑,不跟外人有任何眼神交流,努力让自己坚强起来,她只有二十四岁,但每一绺头发、每一寸皮肤都已经完全枯朽。

  “温迪小姐?”一只手推着她的肩膀,温迪一阵恶心,猛的打开那只手。凯文愕然望着她,关切的问道:“您没事吧?”

  温迪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从不提及这段往事,拒绝任何人的同情,但凯文的目光柔和诚挚,隐隐透露着同命相怜的意味。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她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尽管有些买主喜欢俊美漂亮的男孩,但凯文好歹是军部司令的儿子,怎么可能沦落到和自己一样?

  “您没事吧?”凯文又问了一遍,“车厢里太闷热了,要不要把空调打开?”

  “不用了,谢谢。”温迪生硬的回答道。凯文有些担心,莱特却伸手捏了捏他的掌心,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莱特把车停在一家妓院的侧门,三人穿过小院,来到一间更衣室。温迪摘下头巾,一头瀑布般的金发顺势落下,紧身上衣将双肩和胸脯紧紧包裹起来,露出圆润结实的小臂和纤细的腰部,下身则穿着金色衬裙,遍布金丝织锦和花卉刺绣,胳膊上戴着金镯子,裙摆缀有流苏和银铃,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两人都呆住了。凯文咳嗽了一声,由衷的称赞道:“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这身打扮不能让部下见到。”温迪戴上面纱,“发什么呆?进去了。”

  她推开朱漆大门,浓郁的熏香气味扑面而来,夹杂着士兵的吆喝声和女孩们银铃般的娇笑。巴图尔双腿搭在茶几上,温香软玉抱了满怀,正捏着一个女孩的脸调笑,屋里的灯光却暗了下来。巴图尔抬起头,帘后浮现一道女子的侧影,仿佛在隔着纱帘张望,只那道朦胧的侧影便已身姿绰约,犹如雾里观花一样令人心醉。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挑开纱帘,尽管她戴着金色面纱,露出的小半张脸却已经美丽绝伦。她羞涩的一笑,睫羽低垂,眼波流丽,眼角描着一抹曼妙的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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