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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秤文学 > 雨燕的恸哭 > 第三百二十四章
 
  莱特呆站在门口,家具的摆设没有变,空气里却溢满家的气息,温柔了所有棱角。自从母亲去世以来,他就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莱特换了鞋,轻手轻脚的走进客厅,凯特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搂着抱枕,只披了一条单薄的凉被。莱特捡起被子盖在凯特身上,端详着她的睡脸,心暖的几乎融化。他轻轻拨了拨凯特的头发,凯特没有醒,莱特便用被子裹住凯特,小心翼翼的把她打横抱起。

  “唔……”凯特迷迷糊糊的应了声,莱特竖起食指贴在唇畔,声音里带着沉沉的温柔:“乖,在这里睡觉会感冒。”

  凯特点了点头,温顺的把头埋进她的胸口。莱特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朝掌心呵了口气,来回搓着手,用手捂热凯特冰凉的双脚。

  “本来就体寒,还天天光着脚乱跑,你该改改这个坏习惯了。”莱特抱怨道。凯特心安理得的眯起眼睛,眉眼弯成月牙状:“没事,天气已经转暖了。”

  “你刚换了骨髓,身体连普通人都不如。山里昼夜温差大,当心又感冒了。”

  “好,都听你的。”

  莱特瞪了她一眼,翻出厚袜子给凯特穿上。“听医生说肾虚会手脚冰凉,我明天叫人送些新鲜的牡蛎过来。”

  “你才肾虚!”

  “嗯?我的肾功能怎么样,你不是很清楚吗?”

  凯特脸红了,小声骂道:“流氓。”

  莱特笑了,在凯特的面颊上吻了一下。厨房里炖着松茸土鸡,用小火慢慢煨着,鲜香扑鼻,另一个锅里则是热腾腾的腊肠土豆饭。鸡肉软烂鲜甜,腊肠肥而不腻,晶莹的米饭饱含汤汁,还结了一层金黄的锅巴。莱特就着鸡汤吃肉,把锅巴剥下来慢慢咀嚼,齿颊生香,回味无穷,满满一大碗热汤下肚,足以令他的肠胃和心肝都被安抚得妥妥帖帖。

  莱特收拾了碗筷,匆匆冲了个澡,才轻手轻脚的钻进被窝。凯特很自然的把头枕在他的肩上,迷迷糊糊的问道:“你回来了?”

  莱特吻了吻她的眼睛,伸手搂住她的腰:“嗯,睡吧。”

  “今天里昂来过了。”凯特小声说。莱特随口问道:“他没逼你和我分手吗?”

  “我才不听他的。”凯特睡得口齿粘连,听上去像在撒娇,“他自己婚姻失败,私生活混乱不堪还想来管我,哼。我就喜欢你,想跟你过一辈子。”

  “好啊。”莱特笑得很温柔,“你原谅里昂了吗?”

  “不知道。”凯特迟疑片刻,抬头望着莱特,“我该原谅他吗?”

  “生而不养,何以为家。”莱特的拇指轻轻抚过她的眼角,“我知道你渴望亲情,但你一定要学聪明一点,不要轻易原谅一个伤害过你的人。里昂这种人一贯不知珍惜,你必须让他付出足够的代价,不要让她觉得你很好哄,否则她下次还会肆无忌惮的伤害你。”

  “对你也要聪明一点吗?”

  “不需要。”莱特笃定的说,“我跟她们不一样。”

  凯特把头靠在莱特胸前,心头暖洋洋的。莱特的体温偏高,犹如冬日里的暖炉,凯特很喜欢这种肌肤相亲的快感。她搂着莱特的腰,在暖融融的气息中安静的睡去。

  克罗伦斯坐在天空城的顶楼,把一杯茶递到客人面前。

  “您最近见过这个男人吗?”年轻的警官不为所动,把一张通缉令放在茶几上。克罗伦斯微微皱眉:“这是谁?”

  “莱特·罗斯,二十四岁,图兰籍,涉嫌多起恐怖袭击事件,联盟已经发布了红色通缉令,有可靠证据证明此人逃到了乐园岛上。”

  “我好像有点印象,这不是图兰之鹰的领袖吗?为什么特警部队要追捕她?”

  “这是机密,恕不外泄。”

  “我没有见过她。”克罗伦斯温文尔雅的说,“乐园岛毕竟是度假天堂,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鉴别岛上的每一个人。”

  “请您协助工作。”

  “乐园岛是加尔文家族的私人领土,请恕我不能协助搜查。”

  当克罗伦斯和警官讨价还价的时候,莱特正抱着一篮子刚摘的苹果来到福音之家。一个眼尖的孩子最先发现了莱特,炮弹似的撞进莱特怀里。一眨眼的工夫莱特身上已经挂了四五个孩子,一个幼小的女孩摇摇晃晃的抱着她的脖子。

  “小公主,我要被勒死了。”

  莱特把女孩拽下来单手抱着,赶小鸡一样吆喝着孩子们。孩子们一点都不怕她,争先恐后的去抢莱特手里的袋子。莱特叹了口气,拆开袋子,里面装满了零食、玩具和连环画,孩子们很快瓜分完毕,得了想要的宝贝,心满意足的跑开了。

  “势利的小混蛋。”莱特笑着摇了摇头,走进院子里。院中停着一辆陌生的车,莱特以为有客人来了,推门进屋,却发现一个男人坐在壁炉旁,正把女孩抱在膝上讲故事。男人一身黑色风衣,深长的伤疤横贯双眼,面色苍白,打扮得像个守墓人。

  洪流之岛的岛主,梅希亚。

  莱特霎时头皮发炸,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梅希亚放下故事书,沉静的说:“我们找了你整整两年,没想到你竟然放下屠刀,在这里当起了保育员。”

  “放开这个孩子。”莱特的眼神冷若冰霜,“不要把无辜的人卷进来。”

  “无辜?”梅希亚耸了耸肩,“你杀俘围城的时候,何时顾及过无辜百姓的性命?”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杀气,声音里带着沉静的悲切,莱特狠狠咬了咬唇:“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梅希亚平静的说,“我只想跟你商量一筆交易。”

  凯特站在院子里,一边澆花一边哼着歌,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莱特说下午要去福音之家,回头会带些柑橘熬成橘子酱。凯特特意烤了一些吐司,打算晚上蘸果酱吃。阳光依然灿烂,离天黑还早,凯特的心思却已经飞到了家里。

  兰斯是她生命中的挚爱,她曾想和兰斯永远相守,白头偕老,这个愿望终究成了泡影。她没想到命运会给人第二次机会,更没想到深爱过的人还可以毫无保留的再次爱人。在这个艳阳高照,天空湛蓝的夏日,凯特觉得往后的日子不可能再像现在一样美妙。

  正当凯特打开橱柜,取出一罐咖啡豆时,右眼皮突然狂跳起来。玻璃罐滚落到脚边,摔的四分五裂,凯特满身冷汗,心脏在胸膛中狂蹦乱跳,不详的预感乌云般笼罩了心头。

  “店长,您没事吧?”打工的小姑娘听到响动,惊慌的跑进来,“您手上流血了,我马上去拿医药箱。”

  “我没事。”凯特吮着伤口,命令自己冷静下来,“你在这里看着店,我有急事要离开一趟。”

  凯特立刻开车往回赶,途中不停的给莱特打电话,但一直无人接听。当凯特回到福音之家时,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方圆十里犹如遭到台风席卷,别墅被彻底夷为瓦砾,柑橘园中一片狼藉,树木被连根拔起,到处都是碎砖瓦砾。凯特霎时如坠冰窖,慌忙跳下车,途中还被路边的石块绊了一下。

  “出什么事了?”凯特冲过去,随手拉过一个护士,“莱特呢?”

  护士早已骇得面无人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凯特的心一路跌落谷底,紧紧攥住她的肩膀,面容几近狰狞。“莱特在哪里?!”

  莱特败给了梅希亚,被特警部队押走。凯特得知后当场提刀追了上去,在国境上截住了她们,却被梅希亚打成重伤。里昂动用人脉把凯特从拘留所里保了出来,但凯特醒来后就不吃不喝,拒绝离开木屋半步。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里昂打着伞来到木屋前,推开了门。窗帘紧掩,屋里弥漫着一股霉烂的气味。桌上的食物早已变质,散发着恶臭,小猫有气无力的趴在莱特的拖鞋上。听到开门声,凯特倏然揭开被子,眼里闪烁着希冀,见到来人后迅速暗了下来。

  里昂走到床前,凯特紧紧抱着莱特送的小帆船,蜷缩成一团,胳膊上还缠着绷带,眼里的光彻底消失了,枯槁的眼中空无一物。

  “你怎么就这点出息!”里昂恨铁不成钢的骂道,“离了男人就活不了吗?”

  凯特一声不吭,用被子把自己蒙成一团。里昂的怒气腾的冒了上来,夺走小帆船扔了出去,凯特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像棒球运动员一样扑了过去。里昂担心她撞坏了头,伸手想把她拉起来,凯特却惊恐的蜷缩成一团,用身体紧紧护住小帆船。

  里昂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凯特把脸贴在船身上,露出甜蜜又凄怆的笑容,仿佛尖利的石子刮伤了里昂的眼睛。里昂无可奈何,只得低声说:“莱特还活着。”

  凯特浑身一震,缓慢的眨了眨眼睛,眼里突然有了光彩。里昂不情不愿的说:“特警部队没有处决莱特,只是把她囚禁了起来,但具体关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你……没有骗我吗?”凯特沙哑的问道,神情由于过度期待而小心翼翼。里昂没好气的说:“骗你有什么好处?”

  凯特粲然一笑,目光晶亮,两行泪水却沿着脸庞缓缓滚落。她仿佛一株枯萎的植物得到了水分,再度活了过来。

  “爸爸,帮我。”她坚定的说,“我要回警队。”

  凯特回国时只带了小猫和简单的行李,租了一间电梯公寓。公寓刚装修好,她打开窗户透气,把衣服一件一件挂好,又把小帆船郑重的摆在玻璃柜中。小猫在屋里到处乱跑,撞翻了一个花瓶,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梅花状的爪印。它正在换毛期,凯特一摸就是一把毛。她叹了口气,抱着猫咪坐在沙发上,给它好好梳了一通毛,又开了个鱼罐头。

  “我出去买点东西,乖乖看家啊。”她摸摸猫咪的脑袋,猫咪乖巧的喵了一声,摇晃着尾巴,望着她出了门。

  天气晴朗,暖融融的阳光照在柏油马路上,露珠结成水晶球躺在春百合花上,在微风里轻轻摇曳。凯特买了许多日用品和食材,她的头发剪得很短,只穿了一件针织衫,在五月的暖阳里微微冒汗。凯特在街上慢慢走着,呼吸着熟悉的空气。路过街心公园时,她看到几个男孩在踢足球。她们只穿着短袖短裤,在公园里大声呼唤着朋友,汗湿的小脸健康红润。

  “接住!”一个男孩大叫一声,朝足球飞射出一脚。足球高高飞向空中,滚到附近的长椅脚下。凯特朝长椅走过去,想帮她们捡球。

  “喂,帮忙捡下球!”男孩高声叫道。凯特诧异的抬起头,才发现长椅上还坐着个人,仿佛椅子上的雕像。足球滚到了脚边,对方的肩膀动了动,慢慢抬起头来。她的目光仿佛海潮,瞬间把凯特脑中洗刷得一片空白。兰斯呆呆的望着她,脸色憔悴,连胡茬都没刮干净,眼睑下是深青的阴影。

  兰斯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走来。凯特想逃走,脚却被焊在了草坪上。她无法动弹,只得眼睁睁的望着兰斯走到面前,上下打量着她,好像在检查她有没有少什么零件,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凯特,伸手去摸凯特的脸,手抖得不成样子。

  凯特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兰斯捏着她的脸,好像在确认她是活物,又连忙靠在胸膛上听着心跳,眼眶里慢慢噙满泪水。她紧紧抱住凯特,嚎啕大哭起来。

  凯特不知所措的抱着她。街上人流如织,兰斯却不管不顾,哭得嗓子都哑了,她只得把兰斯带回家中,拿了毛巾给兰斯擦脸,哄幼儿似的安抚着她,声音温柔平静。然而此时,她以为已经痊愈的伤口又开始流血,理智时时提醒她,曾经的切骨之痛从不是一场噩梦。她怀里这个人曾伤她至深,一度断绝了她的生念。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兰斯低声问道。凯特说:“刚回来,去买了点东西。”

  “你这半年去哪里了?”

  “到处走了走,就当休了个长假。”凯特平静的说,“后来在福利院呆了一段时间,帮忙照顾孩子。”

  “你看到我发的邮件了吗?”

  “看到了。”

  兰斯咬住嘴唇:“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混日子吧。”

  “凯特,回警队吧。”兰斯小心翼翼的说,“行政部正好有人离职,空下了一个位置,以你的资历足以胜任。”

  “我考虑一下。”

  兰斯蜷了蜷身子,更紧的贴着凯特,指尖抚摸着她的胸膛:“你瘦了好多。”

  “你也瘦了。”

  “你跟我不同,不能再瘦了。”兰斯的眼圈红了。她紧紧抱住凯特,手指撅着凯特的肩膀,使劲得令她喘息。“不要走了,没了你我会发疯的。”

  凯特没有回答,好像在走神。不知为何,兰斯觉得她并不高兴。她比以前更沉默了,眼神深潭般难测。兰斯有些惶恐,伸手掰过她的脸:“你怎么了?”

  “没事。”凯特拉上被子盖住她的肩膀,她表现得过分温柔,仿佛在掩饰什么一样。“好了,睡吧。我就在这里。”

  第二天,凯特去了警局报道。安德莉亚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眼里满是愧疚和怜惜。里昂一定告诉她了,她向来不守信用。

  “有人问你,既然回来了,能不能抽空陪她吃顿饭?”末了,她谨慎的问道。凯特漫不经心的说:“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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