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黄之夫三人定了计，再加上来投案自首的五人相当配合，问什么说什么，因此这件案子结案得特别快。
但是此刻，被关在班房之中的众人并不知道这一情况。
胡迈也只听到了两个词，所以也根本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呢。
到现在他依然不明白为什么苏同济的问话就这么虎头蛇尾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眼下的局面肯定是起了变化。
毫无疑问，监税司一案，目前是苏州府的重中之重。
刚刚亲政的皇帝派出来的监税司，还没来得及开展工作，就被人活活打死了，消息传回东京，会引起皇帝什么样的震怒，用膝盖都可以想象得到。
除非再出现暴动，甚至有人造反，才能够吸引苏州府的目光。
但是看那些乡兵都还在，就知道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就是这个案子又有了变化？
能是什么变化呢？
胡迈就这么想了一整夜，各个角度都想到了。比如抓到了真正的幕后主使等，都想了个遍，却不得其法。
一夜没睡的不止胡迈。
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房间里实在太挤了。
另一方面，监税司请愿，最终发展到暴动，是超出了任何人的预计的。
谁也不知道，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处罚，但是昨天的过堂问话又如同儿戏一般的就过去了，都没能上知府老爷的大堂。
所以，整个屋子里的人基本都没睡。
一大早，苏同济就带着乡兵们到了班房。
从苏同济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来看，应该也是一晚没睡。
不过看起来，心情还不错，脸上不如昨天一般古井无波，起码带着一丝笑意。
进了门，苏同济就板起了脸，扫视了一眼才说道：“今日尔等过堂，叫到一个就去一个。李鸿运，看好了，不许他们相互之间交流，过完堂的，按太守说的办！”
“还有，胡迈，跟我来一下。”
说完，苏同济看都不再看屋内一眼，转身就走。
胡迈连忙跟上。
两个人又到了做完所在的小书房。
苏同济这时的脸色要比刚才柔和得多。
“胡迈，坐吧！昨天本来还想叫你们一家人问一下的，后来出了点变故，所以不用继续问话了。”苏同济招呼这胡迈坐下，他自己则仍然坐在了书桌之后。
胡迈依言坐下。
“既然有变化，难道是跟我家有关？”胡迈小心地问道。
没办法，身家性命都掌握在别人手中了。
虽然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受并不好，眼下却只能生受着。
“呵，老夫就喜欢你这种机灵劲。”苏同济听胡迈这么问，轻轻一笑接着道；“没错，是有了点小变化。老夫考考你，你猜是什么变化？”
看着笑意盎然的苏同济，胡迈的心思急剧转动，也知道不能让人多等，一边思考一边小声说道：“我猜是有对我家有好处的变化。”
苏同济脸色不变：“怎么说？”
胡迈看着苏同济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嘴角弧度都没有变化的脸，终于知道在这种老狐狸面前，这点小技巧是讨不到好的，连忙说道：“如果不是对我家有好处的变化，我想苏先生也不会叫我来私下问话，应该是要去前面大堂了。”
苏同济哈哈一笑：“没错，确实是对你家有好处的变化。不过，你能不能猜猜，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处？”
胡迈听到苏同济承认了，心底还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一边说一边盯着苏同济的脸色：“我想应该是太守老爷明察秋毫，知道我家没有牵涉到监税司事件当中……”
说到“事件”二字的时候，他明显看到苏同济的眉毛跳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心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一般，想起了昨晚上那进来的长随说的“五个……牵头……”，顿时明悟，接着说道：“我猜是有人前来自首了。”
苏同济听胡迈这么笃定，是真的惊讶了。
他说道：“哦？你怎么知道？”
胡迈当然不会说昨天晚上因为耳力好听到了几个字所联想到的，心思电转：“这次的事件势必要惊动京城，惊动政务院的相公们和官家……”
虽然赵恒将门下中书省改成了政务院，但是大家仍然习惯以相公们来称呼政务院里的正副史。
胡迈这句话还没说完，苏同济就皱皱眉：“是暴动。”
胡迈虽然被苏同济打断了话，但是哪敢又半点不悦，连忙接着说道：“这样的暴动肯定是要惊动京城的，眼下苏州已经在大索全城，而暴徒们则因为参与的人数太多，不可能躲得掉，迟早是要被揪出来的，还不如干脆前来自首，说不定朝廷还能网开一面。”
苏同济点点头：“差不多吧。”
胡迈这样的分析有一定道理，包括苏同济他们一起的时候也有分析过，这种可能性应该说还比较大。
不过，苏同济说完就陷入了沉默，一副纠结模样，好一会才继续道：“那你觉得，这次的暴动会有什么影响？”
胡迈心叫：“不是吧！这种事情来问我？我怎么知道啊！”
同时快速地回想起来。
监税司、皇帝、苏州、织工暴动，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怎么这么耳熟？
是了！在原本时空之中，距离现在的六百多年后，万历年间的织工暴动！
历来对历史有兴趣的胡迈，脑海里划过闪电般想起了那次著名的苏州暴动！
起因就是万历皇帝派出大批宦官，担任矿监税使，到全国各地搜刮！
那些宦官们直接凌驾于地方官府之上，无视法律，横征暴敛，被指派到苏州的太监孙隆，最终将苏州的工商业弄得一片萧条。
而孙隆还不满足，要向织户们征收重税，织户们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自发聚集在一起，推举了首领葛贤，直接打进了孙隆的税署，打死打伤数人，将税署的爪牙捆起来扔进了河里，后来还直接包围了官府！
当然，两者之间有很多相似点，但是依然有很多不像的地方。
比如，万历年间那是把民众逼到没有办法活下去了，才这么做的。而眼下则是监税司刚来，就遭遇了这么一档子事。
再比如，葛贤后来是被官府调动军队逮捕的，而这次是有人自行前来自首。
但是，万历年间那次事件的处置结果，让胡迈一下子找到了方向。
当时最核心的就是苏州蓬勃发展的工商业与皇帝派出的太监之间在明面上的矛盾。
但是，其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矛盾，那就是苏州有不少大户人家，虽然有一部分投靠了矿监税使，但其他大部分人也深受矿监税使之祸，尤其是苏州工商业一片萧条，大户人家受损极为严重。
而这些大户人家，背后都站着庞大的文官集团！
矿监税使之所以能狂妄到压制当地官府，是因为他们背后站着万历皇帝！
而眼下，貌似也差不多。
监税司的背后站着皇帝，而苏州城则关系着大家的钱袋子。
胡迈想通了这个关节，当即开口说道：“这件事情的影响，可大可小。小则首恶伏诛，从此太平，重则往后再无宁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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