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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秤文学 > 沸雪春雷 > 第二十五章 夜半
 
  
七日过后。
月色正好,两位少年坐在河边。谢无就衣着端正,膝上横一柄黑鞘长剑,闭哞打坐。他呼吸悠长,面上泛着些微光,树叶偶尔打着旋朝他落来,披在他的肩头不肯跌落。魏涿坐在一旁无聊地搅着水花,明月映在河水,被魏涿搅碎成一片细碎的白芒。
某一刻谢无就忽地睁眼,气流喷薄而出,周身的叶子都被掀飞,在半空洋洋洒洒的。魏涿一喜,收起满脸的倦怠出声问道:“突破了?”
谢无就轻轻点头,他还是一脸冷淡,似乎突破只是一件寻常得如同吃饭般的事情。
“十二岁便打磨出筑基神宫,”魏涿啧啧称奇,“在外面估计都要被各个仙家当成大宝贝伺候起来。”世人千千万,有无数人隐居山林耗尽一生就为了踏入修仙一路,但成功的人寥寥可数。最开始隋恙跟魏涿讲这个事的时候,魏涿权当是隋恙安慰自己的言语,后来才知道此事是真的,这让他既是失望又有点庆幸。庆幸的是一个大磐武修或者两仪气修在外界都是难能可贵的高手,自己出去后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危险,但一方面有些遗憾,外界似乎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精彩。
这也怪不得魏涿,剑仙见了十几位,眼光高了很多,便以为外面剑仙遍地走。其实不然,如果不是魏涿身怀武气双修的机密,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一位剑仙。
“水到渠成罢了。”谢无就道,他望了望魏涿,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呢?”
魏涿笑了笑,叹一口气:“没什么进展啊,还是那个样子。”
谢无就默默地点点头,不再说话。晚风微凉,扑面而来,吹得两个人鼻尖都有点痒痒的。
魏涿抬头仰望着浩瀚的天穹怔怔出神,忽然他问道:“你说,这天上真的有仙人吗?”
“有吧。”
“那我这么看着他,他会知道吗?”魏涿打趣地问道,“这几天我就在想啊,这河水倒映着天上,如果仙站在天上,那么是不是我不需要抬头,只要低下头......”
魏涿低下头,看着河水里倒映的自己,微微一笑:“也能看见仙。”
谢无就没由来地打了个冷战,他望着魏涿,忽然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所谓修炼一道,最终都是为了飞升成仙,即便不信这世上有真仙,也会心存敬畏,魏涿只是一介凡人,却能对着仙讲出如此轻佻的话语。但他转念一想,这才是魏涿,只有这样他才能当着那么多的剑仙破口大骂,张狂大笑。
目无章法,行事恣意。谢无就默默地凝视着魏涿,说道:“我先回去了。”他起身离去,这些天魏涿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河边待到很晚,谢无就熬不住就先回去。
谢无就走后,魏涿把脚从河里抽出了出来,他回到小亭子里,桌面上散乱着雪白的纸,还有些一杆笔,昏黄的灯光在纸面上晕出暖黄的光圈。他舀了点水,开始慢慢地研墨,然后提起白泽笔,白泽笔的毫毛在夜空泛着些晶莹的蓝色,他缓慢地落笔,很慢很慢,几乎看不出他的手腕在下沉,但魏涿眼睛眨也不眨,专注地凝视着纸面,过去很久后,笔头终于触及纸面,在雪白的宣纸上点出一个墨意淋漓的点。
“还是不行吗?”魏涿摇摇头,也不气馁,他搁下笔,从桌上捡起一本拳谱,走到空旷处借着月光细细读着。拳谱上讲的都是很粗浅的东西,但魏涿需要它,出门在外,多学一些是一些。
他阖上书,细细回忆一下,随即摆出架势,懒散随意的劲顿时一收,整个人显得有些凌厉。魏涿猛地踏步,出拳出得虎虎生风。很快一套拳打完,他缓缓收势,吐息一口,额头也微微冒着汗。这本拳谱是他从镇口杀猪的那个大叔那里换的,他照着练了很久了。
他感受着身体的疲惫和沉重,微微叹口气,一周多过去了,还是有些不习惯啊。
......
魏涿拿着东西进了小院,刚到门口就闻到了喷香的味道,他登时两眼放光:“什么东西?好香。先生终于把大青牛给烤了?”
院中立刻响起一声愤恨的牛叫,大青牛挣扎着起身,怒目而视。
“不是吃的,”隋恙正站在院子里,凝望着屋里,“那是一株药材,帮助谢无就巩固境界用的。”
魏涿眼中的神采一点点收敛,只剩一副笑容挂在脸上:“原来是这样,哈哈哈我整天都想着吃......”话至末尾,魏涿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我原本还想着你现在就这么成熟,老了会是什么模样,看来你还是有些小孩子模样的。”魏涿听到慢悠悠的声音响起,他倏地抬头,只见隋恙在盯着自己微笑。
“这些天啊,你把自己逼的太狠了,就是为了快些画道入门,好忘了无法修炼的事情。”隋恙走了过来,拉着魏涿坐下,他伸手摸了摸魏涿的头发,“太急于求成了反而不好,心里憋着难受就跟老夫讲,老夫是谁啊?又不是外人,知道不?”
“像你这个年纪啊,就该哭,狠狠地哭。来,想哭吗?”隋恙张开怀抱,打量着魏涿。
魏涿揉了揉发酸的鼻尖,推开隋恙:“我才不抱,多大的人了。”
“心里还是难受?”隋恙问道。
魏涿垂着头不说话。
隋恙叹口气:“猜也猜得到。”隋恙变戏法般掏出一根油鸡腿,他递给魏涿,悄咪咪地说道:“就给你留了,谢无就那小子不知道,只有你有哦。”
魏涿拿着那根还冒着热气的鸡腿怔怔发愣,他忽然发觉自己的一切真的逃不过这位老师的眼睛。
“吃吧吃吧, 怎么,害怕老夫跟你算账?”隋恙眉头一竖,佯装发怒。
魏涿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他赶紧咬了一口鸡腿,鸡腿油香油香的,一下就把魏涿的馋虫勾起来了,他三口两口就把那个鸡腿啃得干干净净的。
隋恙摸着他的头轻言慢语道:“难过完了,该练还是要练的,既然我们无法改变过去,但咱们的路还长。”
魏涿嗯了一声,此刻他的面容多了些神采。
“王神医说了,你的天赋很高。”隋恙抚须,面不改色地讲道,“他说,虽然你的天赋跟老夫比起来还差一点点,但是已经极高了,一旦入画道有不可限量的前途。”话音刚落,就听大青牛不屑地打了一个响鼻,隋恙怒目而视。
“真的?”魏涿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惊喜。
“当然了,”隋恙笑着拍了拍魏涿的肩膀,“老夫之前教你的写字要有神,学的怎么样了?划拉几下给我看看。”隋恙从地上捡了根细枝递给魏涿。
魏涿握着那根树枝在青石板上一笔一划地写字。
“嗯......有进步,不过这个地方应该这么写......”
“这个字不行,太丑了......”
“这个字不错。”
一少一老,一个在地上写字,一个在旁边出言指点。其乐融融,两人似乎都忘记了桌上就摆放着宣纸和豪笔,他们借着油灯的光,津津有味地在地上划拉着。夜已经深了,万籁俱寂,山野间偶尔传来一声犬吠,空旷而悠远。
次日清晨,谢无就推门而出,只见院中一老一少睡得七倒八歪,少的那个身上还盖着一件大衣,老的那个冻得有些发抖。
谢无就扶额,这两位昨晚到底干了些什么?“先生,魏涿醒一醒。”他走过去把两位摇醒。
魏涿睡眼惺忪地说道:“嗯?天亮了?咦?这是谁的衣服?”
“魏涿你今天还要去河边吗?”谢无就问道。
魏涿挥一挥手,懒散地讲道:“去什么去,前几天累死小爷了,今天好好休息一下。”
隋恙一下就惊醒了,他厉喝道:“昨晚不是说好了吗?该练还得练!”
“那也得有个休息日!”魏涿堵着耳朵翻了个白眼。
隋恙气得牙直痒痒,敢情这小子前几天都是装出来的勤奋刻苦,现在原形毕露了,还是以前那无赖模样。这小子能成画道?能成个屁!
谢无就看着两人插科打诨,心里也是一松,他熟悉的那个魏涿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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