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着头,睫毛忽闪,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跟面前的男人对视。
他依然梳着千年不变的undercut,依然用发泥梳出了旋状发顶,——那么巧的一双手,连辫子都会编好多种,却只为自己梳这一种发型,是念旧?还是长情?
有点小意外,他脸上的刀疤竟然趋近于无痕,帅脸基本复原。
我的目光往下游弋,瞧见他身上的行头还是老旧的款式,不过颜色做了改变。
就连鞋子,也是一如既往的双扣孟克鞋。
“瞧完了吗?”他沉声问道。
我再度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微微颔首,“嗯。”
“那就开始办正事吧!”说罢,扯着我的胳膊,令我转身,随他一起往回走。
大厅里的人压根就没有从耻笑中走出来,还在极尽所能地大肆评论。
看见男人牵着我回来,便纷纷住声,又产生了看热闹的兴致。
“你是谁?凭什么牵着玖儿?”季宵上前质问。
男人不屑地乜斜着人群,“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许有任何人欺负我身边这个女人。”
季宵鼓了鼓腮帮,“这位先生,谢谢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她的事是我的责任,跟你没有关系。”
男人冷哼一声,“你的责任?眼睁睁看着她受辱,你却连把她追回来的勇气都没有。这,算无为?还是无能?”
季宵一时语塞。
季先生却不高兴地替儿子出头,“这位先生,今晚是我季氏宴请同行宾朋,不想因为别人的家事而扫了大家的兴致。也请你不要再生事端!”
言辞还算客套。
然,男人并不领情。
“季先生不想让大家扫兴,就可以赶走您儿子亲自带回来的客人吗?而且,是不问青红皂白地驱逐!”阴冷的声音,在厅堂内回荡。
季先生自然不肯示弱,扬高了声调,“是她自己承认那些事情都是事实的,并没有人刻意冤枉她!”
“她承认了就是事实吗?”转头看向已然呆愣在原地的凌语橙,“疯狗咬人,正常人的反应都是示弱之后离疯狗远点,谁会愚蠢到去跟疯狗对咬?”
全场集体呆愣三秒钟,旋即,有人窃笑。
转而,窃笑变成哄笑。
场面一度变得滑稽起来。
笑声中,凌语橙反应过来,冲男人吼道,“吾竞尧,你说谁是疯狗?”
众人一听,又是集体发愣,旋即便窃窃私语。
“怎么吾家也开始做化妆品了吗?”
“这有什么稀奇的,吾竞尧的手臂长得伸到了各行各业……”
“三年前不是说他归隐山林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嘁!还有人说他几年前毁容了呢!这不照样帅气得很么……”
“会不会是假冒的啊?”
“不可能!那女的是凌家长女,他们是世交,绝对不会认错……”
……
各种褒贬不一的议论声纷至沓来。
在噪音四起的时候,季宵冷冷地开口,“吾、竞、尧!‘初若’那款香水,就是你们公司代理的吧?”
男人微微颔首,“没错。不过,确切说不是代理,我们是独立研发的。”
季宵侧头盯着跟他身高差不多的男人,“你姓吾。那么,方才玖儿的姐姐所说的‘被吾家赶出来’……”
男人拦住他的话,“没错,就是我们吾家……”
尾音未落地,拳风已经刮了过去。
善于格斗的男人迅捷闪身,稍微带了一下手臂,就把莽撞的季宵给扣在了身下。
“小子,学会揍人之前,先要被人暴揍,懂?”薄唇爆出冷言,令人不寒而栗。
我赶忙冲上去,扯住他的衣服,“别动手!”
他睨着我,瞳子里燃满了烈火,“可是已经动手了,怎么办?”
“玖儿,你躲开!”处于下风的季宵费力地说道。
我不管不顾地攀住男人的胳膊,用力扳拽着,“吾竞尧……,我让你松手,快点!”
头顶传来隐隐的低笑,邪肆又宠溺。
笑罢,他倏然松手。
我把季宵扶了起来。
一旁的季氏夫妇赶紧过来查看儿子的状况。
“好了,走吧,别在这儿了……”我上前去推男人。
——只要有他在,今晚季家就没法儿收场。
“等正事办完,留都留不住我。”随手握住我的腕子,走向不明所以的凌语橙。
我往后拖着重心,不知道他还要干什么。
季宵想过来帮我,却被父母给拉住。
所有人都把目光搁在了既帅气又霸气的男人身上。
我们两个止住脚步,跟凌语橙只有几十公分的距离。
“现在,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再重复一次!”男人看似温和地命令毒舌女。
女人嗫嚅着,嘴巴张张阖阖,“我……,我忘了都说过什么了……”
可见,还没到不要命的地步。
“没关系,忘了就回忆一下。我给你半分钟时间……”说着,抬手看向劳力士腕表。
凌语橙在哆嗦,结结巴巴,“尧、尧叔,对不起,我,我真的忘了……”
男人不理会,继续看表。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跟着数秒。
半分钟,就在静谧的氛围中流逝而去。
“好了,时间到。语橙,来吧,把你之前说过的话再复述一遍!”声音冷若冰霜。
凌语橙打了个晃儿,“尧叔,我真的想不起来了,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男人轻勾薄唇,“这就怪了!如果你说的都是事实,只消把你知道的事情再说一次就行了。这么会儿工夫就忘得干干净净,莫非,那些丑事都是你杜撰出来的?”
最后几个字,带着狠鸷的意味。
凌语橙转头望向人群,好像在寻找什么人。
但是,看了一大圈,眼焦也没有定住。
显然是没能找见帮手。
无助使然,她竟“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扯了扯男人的袖管,“算了吧……”
男人又把我纳入到深眸之中,“如果方才你哭了,她会放过你吗?”
我哑然,——那会儿若是我哭着求饶,想必她会踩我踩得更狠。
凌语橙的哭声越发凄厉,绝逼是为了博取更大的同情。
然,男人对我说了两句话,令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说:“刚刚我有数过,她往你头上冠了‘六宗罪’。现在,你扇她六个耳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这是心细如尘还是锱铢必较?
凌语橙在冲我摇头,嘴里求饶,“初玖,我是你姐姐,别打我……”
男人冷哼一声,“现在你是她姐姐了?你辱骂她的时候把她当成了什么?可以随意践踏尊严的小猫小狗吗?”
“不是的。我……”事实摆在那儿,毒舌女没法儿再为自己辩解。
男人努唇看着我,深吁一口气,“怎么着?你嫌脏不愿动手,想让我代劳是吗?”
我摇摇头,——他那个蒲扇一样的大手挥过去,凌语橙会被打成猪头的。
“既然不用我动手,那就自己来吧!”往毒舌女的方向晃了下头,浓浓的痞味。
其实我心里也恨着呢!
遂,大步上前,摁住凌语橙的肩膀,“噼里啪啦”反正抽了六个耳光。
没惜力,手有点疼。
但是,真的很过瘾。
死女人一下子堆在了地板上,要哭晕过去的架势。
“侯祖光!”男人扬着声线喊了一声。
立刻,便有个瘦得像猴子一样的男人从人群中窜了过来。
“尧少,有何吩咐!”满脸的讨好相。
男人瞥了一眼地上已经哭花脸的凌语橙,“赶紧把你的女人弄走!看着她点,以后别让她再出来胡吣!”
姓侯的点头哈腰一顿保证,随即扶起了还在痛哭的毒舌女,两人相携着出了大厅。
大门关阖之后,周遭安静了下来。
男人的目光扫过众人的头顶,又转头看了我一眼,“你们现在明白事情的真相了吧?”
有人在说“明白了”,有人在点头,总之,回应的人很多。
男人拉着我的胳膊,带我走回到季家人跟前。
“作为尚都最有名的商贾,应该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不能听风就是雨。难道季先生看不出来吗?这个女人,干净又纯粹。”说完,松开了我。
季先生有点狼狈地看着我,“玖儿小姐,我想,是我们误会你了……”
季夫人的样子稍微平和一些,她握了握我的手,“玖儿,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而季宵,则一下把我拥在了怀中。
“对不起,玖儿,我没有保护好你……”末了,有点哽咽。
我轻抚他的后背,“没事了,别多想……”
好不容易摆脱了他的拥抱,转头看去,却已经没了男人的踪影。
季家人很快便平复下来,招呼客人们继续畅饮畅聊。
大厅内恢复热闹的氛围之后,我向季宵提出要回住处去。
他没有反对,带我去跟他的父母道别。
随后,我们一起出了大厅。
“别送了,我自己开车回去。”站在甲壳虫旁,我轻轻推着他的胸口。
他抓抓头发,“玖妞,我为今晚的表现向你道歉。放心,我会变得勇敢和坚强的。”
我也跟着扒扒他的头发,“傻瓜,我们是上司和下级的关系,也是弟弟和姐姐的关系,要那么勇敢和坚强做什么?”
他捏捏我的脸颊,“不跟你在言语上较真儿。总之,你会看到的。”
我回捏他的脸,“什么都别想,回去帮你爸妈招呼客人,乖!”
说完,上车,快速驶离。
我以为季宵的话只是随口许下的诺言,却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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