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大理寺，比白日更加的阴森，慕寒笙踏进关押着顾妍的牢房，影子被拉的很长。
顾妍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她靠在青石灰的墙面上，双眼无神，目光呆滞的看着她。
慕寒笙将她的手腕举高，与顾妍的视线平齐，顾妍回避的将头转向别处，又被慕寒笙生生的扶正，看着她，慕寒笙鄙夷道：“那日不是信誓旦旦的要报仇？你这一没有报复慕寒清二没有把我这个罪魁祸首给弄死，怎么反倒自己先要寻死了？你的仇恨原来是这么的不值一提，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方才慕寒笙在房内接到舅舅身边的护卫送去顾妍在大理寺中妄图自杀的消息时，着实吃了一惊。
她以为顾妍已经想通了，没成想这还没过去几日，她就被消磨了意志。
女儿家的贞洁，旁人或许不看重，但自己总归还是看的觉得极为重要，慕寒笙虽不能确定顾妍是不是为了这个而选择自尽，但到底是条人命，她又觉得若没有旁的不至于如此，便匆匆的来了。
慕寒笙对顾妍没有办法产生怜悯之心，因为那日如果慕寒笙进了他们的圈套，她会过得比顾妍还惨。
顾妍心中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如今虽然已经不把慕寒笙当做首要的敌人，但慕寒笙之于她而言，仍旧不能算是个好人。
但也就是这个不算好人的人，却是唯一一个能够来看上她一眼的。
往日疼爱她的爹娘自从那日在叶府的事情败露之后就没有来看她一眼，反倒是慕寒清，明明她才是想出整个计谋的人，却还有慕家在后面打点！
今日听牢房中的兵爷说，慕寒清不久之后就要被放出去了，人家慕家家大业大，怎可能永远让自家的姑娘在大理寺中待上一辈子。老话常说这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可人家好歹是个真凤凰不是！等这事过去了，再避避风头，找个远一点的婆家，日子不还照样比咱们这群人来的好！
顾妍一心想要好好报复慕寒清的心，被这些话打的碎碎的。
兵爷再要把她和慕寒清关在一起时，她心如死灰的拒绝了。
让慕寒清受点皮肉之苦又能改变什么呢？慕寒清自小就哪哪都比她强了好多，从前不明白爹娘为什么要让她不要惹妹妹生气，要巴结着妹妹，可这些天她全部都明白了。
慕家就是慕寒清最大的靠山！只要慕家还在一日，那她就没有办法真的让慕寒清得到代价！
只用一块白布扎住止血的手腕近在眼前，她不看也知道该有多么的狰狞。
她尖叫着制止慕寒笙：“报复有什么用？你和慕寒清动动手指头就能让我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去死！我没有一个好的家境，没有一个像你爹那样的父亲！我生来就是个错误的！还不如去死了，一了百了！我现如今只期望下辈子能够投个好胎，不要再投生到这样的凉薄的人家里了！”
顾妍断断续续的，将听到的那些话全部说了出来，慕寒笙一边听着，心内一边冷笑。
慕容城现如今还在床上躺着，慕老太爷与慕老太太没什么可能发话让奴才来看慕寒清，而慕氏呢？她更是没这个本事！
唯一能够说通的就是顾姨娘与萧廷易，而有本事让这大理寺内的兵卒改口的，除了萧廷易再没有旁人了。
他想要让顾妍自己去寻死，好做出一个畏罪自杀的假象，而后再来帮慕寒清脱罪，打算的倒是不错。
只是他遗漏了舅舅在大理寺中也是安排了人的。
慕寒笙将顾妍受了伤的手腕放下，与她一同坐在地上，像是闲聊一般，开口：“每个人生来的家庭都没有办法选择，我知道我说出这话来在你眼中或许是虚伪至极，但还是要讲，若是可以选择，我不会生在慕家。但我若是生在了顾家，我也不会将好好的日子过成你现在的这幅样子。”
慕寒笙说的自然是实话，上辈子，在母亲走后的那几年，她也没有想过要去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可顾妍不一样，她可以听信慕寒清画出来的一张空饼而不去考虑后果。
若是她没有那颗害人的心，也不会沦落至此。
只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你只看到了慕家的身份，却看不到肮脏的内在，有了权势就可以为所欲为？不，你只会是其他人手中的一颗棋子。对手握棋子之人有用的时候你风光无比，而一旦对那人没有用处了，就会变成一颗弃子！我是如此，慕寒清也是如此。有人要来救她也不过是因为她现如今还有些价值。可这价值是怎么来的？是要靠自己争来的！”
顾妍偷偷的看着慕寒笙，本是呆滞的眼眸中亮起了一点点细碎的光。
慕寒笙注意到她的变化，知道她听进去了一些，接着道：“你若是现在就死了，那就再没有办法报仇。何不努力的拼一拼？等到你自己可以将慕寒清扳倒的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般难过了。”
“慕寒笙，你说这话是不是太过于轻松了些？我这么一个人，何来有能够与慕寒清对抗的法子？恐怕没等我有机会扳倒了慕寒清，我就早已经死在了你们慕家人的手里。”顾妍恢复了点生机，知道与慕寒笙相呛了。
慕寒笙笑了笑，随手从地上捡起一颗干枯的稻草，放在顾妍受伤了的那只手上：“我可以帮你。”
顾妍用没有受伤的另外一只手将稻草举到眼前，一边观察一边道：“你帮我？为什么？”
“因为，慕寒清是我与你共同的敌人。我比你更想要让慕寒清付出代价。这样的理由你可能够相信？”慕寒笙的话语中没有一丝的起伏，却莫名让顾妍觉得可靠。
而顾妍也是相信慕寒笙比她更恨慕寒清的，毕竟那日的一切，都本该是发生在慕寒笙自己的身上而不是她。
更别提以往慕寒清是在她面前是怎么诋毁慕寒笙的，这也正是顾妍对慕寒笙怎么都喜欢不起来的原因。
她自小被爹娘要求要顺应慕寒清，要听话，为的全都是在慕府多拿一些好处。而姑母与慕寒清呢？不过是把她当做一条供她们玩乐的狗！
顾妍将稻草握在手心，对着慕寒笙道：“那我从今往后就听你的派遣，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暗地里阴你。比起慕寒清，你还没那么让我恨。但这也并不代表往后我就不会做出对你不好的事情，毕竟我也恨你，只是远不如慕寒清。但这些都会是在慕寒清得到了报应之后。没将慕寒清扳倒之前，我不会对付你。”
慕寒笙不置可否，吩咐了跟随而来的护卫两句，没多久护卫便回来，对着慕寒笙道：“姑娘，事情已经办妥了。”
慕寒笙点点头，对着顾妍道：“你可还能站的起来？”
这话的意思就是顾妍可以随她一同离开大理寺了。
顾妍强撑着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的，却没有倒下。
她跟着慕寒笙一同出去，在经过关押慕寒清的牢房时脚步停了一瞬。
慕寒清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愿睁开眼睛，听到脚步声动都没有动一下。
顾妍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恨意，没有再多做停留，跟着慕寒笙继续往前走。
芍药虽奇怪自家姑娘为何会将顾妍带出来，却也知道规矩的没有开口，只是拿了件披风，将顾妍衣衫褴褛的身子挡住。
马车一路未停，直接回了叶府。
慕寒笙将顾妍安置在芍药与翠竹所住的院子中，翠竹年纪小些，对顾妍带着敌意。
当慕寒笙让她去请个良医来为顾妍看诊时，口中不满的嘟囔：“姑娘只是出去了一遭，就带回来一只豺狼！就不怕再被咬上一口吗？”
顾妍脸上带着难堪，低着头不说话。
芍药见慕寒笙像是不高兴的样子，立马道：“翠竹，你怎可这般口无遮拦！”
“是我错了，以后不会再犯。”翠竹闷闷的说道。
慕寒笙知道翠竹为何会如此也就没有怪罪，她想说的芍药也已经说了，翠竹说的话挑不出半点的错处，可她最大的错处就是不应该说出这话！
慕寒笙不欲在此处与翠竹多说什么，只是对着翠竹道：“快些去吧。”
翠竹答了一声，连忙去了。
良医来的很快，替顾妍重新上药包扎了一遍。
安置好顾妍，慕寒笙准备回房，她与顾妍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现如今她们之间，还是和敌人差不多，
顾妍坐在床榻上，看着慕寒笙的背影，低低的说了一声：“多谢。”
慕寒笙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慕寒笙走后，顾妍躺在床榻之上，身下不再是冷冰冰的稻草而是温暖的床铺，让她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没想到，到了最后，能想起来救她的，只有这么一个曾经视为眼中钉的慕寒笙。
至于她的爹娘，这几日她早就看了个明白。
这夜可真长啊，顾妍吹灭了蜡烛，这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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