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姐，还有两分钟。”
有人走了过来，声音格外刺耳。
张雨欣吓了一跳，连忙点头：“我知道了。”
“学长，我要走了，再见了。”张雨欣的心口跳个不停。
手，有些抖。
“走吧，下次不要来了，雨欣，保重。”袁卫东无力地抬起手。
想要碰碰她，但他们隔着一扇窗，触碰到的只有冰凉的壁面。
又是一声沉沉的叹息，他无奈地放下手。
张雨欣不忍看他，目光别了过去。
短短一周的时间，袁卫东已经沧桑衰老，全无当日的意气风发。
“学长，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告诉我。”张雨欣抬起眸子。
长长的睫毛翕动，大眼睛里覆盖了一层迷茫。
“你说吧。”
袁卫东脸上没有太多波澜，很平静，很平静。
张雨欣顿了顿，欲言又止。
“雨欣，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袁卫东笑了笑，“如实相告。”
最后几个字，他是特意加上去的。
张雨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问。
有些踌躇。
思忖良久，她决定还是问。
“学长，你查过陆爷，那……你能告诉我，那个小孩子，是陆爷的儿子吗？”
她对小家伙深信不疑，她一直觉得他就是陆海宁朋友，张先生的儿子。
可，上次的绑架事件后，她怀疑了。
她问陆海宁，陆海宁不承认，说她蠢。
但她前思后想了一段时间发现，有些疑惑无法解释。
比如，小家伙和陆海宁长得很像。
比如，小家伙跟陆海宁关系很好。
比如，陆海宁愿意花时间陪小家伙。
她对陆海宁的性格挺了解，他可不愿意花时间在没用的人和事情上。
他对小孩子，一向也没有什么耐心。
答案，越来越倾向于，小隆隆就是陆海宁的儿子。
可她，不敢问。
如果真得是这样，那小隆隆就是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而她这个傻子，还和他的儿子关系这么好。
自己的孩子被陆海宁做掉了，却对他的儿子这么好，她真得怎么看怎么都像傻瓜。
怎么都像是被人骗得团团转。
她害怕答案。
她真得好喜欢小隆隆，好喜欢……
可如果小隆隆是他的亲生儿子，她是一定一定不会再替他养孩子的。
她做不到这么伟大。
但那样一来，她就要食言了，她说过的……会保护小家伙，一直一直保护他。
而且，她真得舍不得小家伙。
他会搂着她的脖子逗她开心，会钻进她怀里睡觉，会给她擦眼泪。
袁卫东不知道张雨欣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他点点头，语气坚定：“是。”
一刹那，张雨欣脑子“嗡”地炸开，一片空白！
嘴唇，抖得厉害。
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松开，握紧……不知所措。
袁卫东说“是”……
他说是。
寂静的空间里“哐当”一声，是心口碎裂的声音。
眼睛忘了眨，空洞的目光泛着莹莹水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白墙。
三年后，陆海宁依旧不忘在她的伤口上撒一把又一把盐。
所以，让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在她的面前转来转去，是吗？
那个孩子多可爱啊，大眼睛、长睫毛，软绵绵的小手……
可是，多讽刺是不是……
她对小家伙很好，掏心掏肺，结果只是被人在心口插了一刀，鲜血淋漓……
自己的宝宝死了，他和别人生的孩子却三岁了。
活蹦乱跳的孩子和早已化作白骨的婴儿，血淋淋的对比，痛苦不堪的真相。
同样是他的孩子，她的，就不能生下来。
都七个月了，多无辜的小生命，却无法来到世间。
七个月大的孩子啊，早就成型，有手有脚了。
陆海宁是杀人杀惯了，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放过，都能下得去手。
陆海宁，你的心真得能安吗？
心口如刀在绞动，疼，很疼。
“雨欣！雨欣！”袁卫东紧张地喊了两声。
张雨欣脸色刷白，他吓了一跳，他说错什么了吗？
张雨欣缓缓回神，眼睛里还带着空洞，面无表情。
“张小姐，时间到了，请随我出去。”
狱警走来，关闭窗户。
“我还有话跟袁卫东说！”张雨欣这才喊了起来，“再让我说几句，再让我说几句！”
“对不起，张小姐，这是规定。而且，今天已经是破例了。”狱警没有什么表情。
他拉着张雨欣的胳膊，将她带了出去。
“不要碰我，我自己会走！”
张雨欣甩手。
外面，李浩杰靠车子站着。
夜幕拉开，夕阳已经沉下地平线，只有朦朦胧胧的橘黄色洒在地面上。
监狱在僻静的远郊，这地方到了傍晚就阴森森的。
一出来，张雨欣就打了个寒颤，抱着手臂。
这儿树木丛生，衰草连天，时不时还有乌鸦从头顶飞过，“嗷嗷”凄鸣。
张雨欣瞳孔紧缩，露出惶恐和惧怕。
李浩杰递过一件外套给她：“张小姐，披上吧，别着凉。”
她站住脚步，没有接。
动了动嘴唇，想要问什么，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张小姐，该回陆宅了。”李浩杰提醒。
道路边的树叶从梢头落下，打了几个转，飘动张雨欣的脚边。
她穿了一双米白色的平底鞋，低头时，目光正好看到那几片落叶。
脚踩上，语气凉凉的：“李特助，我想静静。”
“我不敢让张小姐在这个地方胡思乱想。”
李浩杰的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拒绝。
“让我静静也不行？陆海宁的命令吗？”张雨欣气了。
李浩杰面不改色：“不行。”
这天海市，果然也就张雨欣和陆虎隆敢直呼陆爷的名字，还这般理直气壮。
“那送我回家，不是陆宅！”
李浩杰眸子一凛，目光沉了下去。
“张小姐，我只听陆爷的吩咐。”
“你！”
张雨欣气死了！
“那我自己回去行不行？你别跟着我！”张雨欣喊了一声。
她需要静静。
这一次，她不知道袁卫东有没有再骗她，或者，袁卫东的情报究竟准不准。
“陆爷让我护张小姐周全。”李浩杰没有走的意思。
“你怎么那么听陆海宁的话？你这么听他话，怎么不跟他结婚呢？”张雨欣很气。
她看着李浩杰，咬紧牙关。
李浩杰不语，脸色不变。
张雨欣真得不懂，陆海宁和李浩杰两个木头天天在一起，也是这样？
好一会儿，李浩杰都不退让。
无法，张雨欣只好上车。
见张雨欣上了车，李浩杰才坐进驾驶位。
他还是把外套丢给了后面的张雨欣，淡淡道：“张小姐，披上吧，你要是着凉了，我担待不起。”
跟这种一根筋的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张雨欣只好依了，披上外套。
李浩杰这才满意，启动车子。
她转过头，看着窗外。
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晚风凄厉，发出阵阵声响。
这个地方，空旷无人，真是吓人得厉害。
张雨欣不由哆嗦了一下。
她从小就害怕孤独和安静，所以，她喜欢热闹，喜欢说说笑笑。
一安静下来，那种陈年的自卑和恐惧就会涌上来，铺天盖地。
就比如现在。
外面越来越黑，而且这个地方没有路灯，车里又特别压抑。
更何况，张雨欣找不到话题跟李浩杰说。
月亮升了上来，云丝清浅，朦朦胧胧。
忽然，张雨欣的手机响了！
声音刺耳，张雨欣吓了一跳。
是陆宅的电话。
“九九，你去哪里了，宝宝想见你……”
是小隆隆。
声音很委屈。
张雨欣能想象得到，小家伙肯定趴在桌子上，拿着电话机，不开心地歪着脑袋，撅着嘴巴。
一时间，张雨欣竟没有说得出任何话。
喉咙，像是有东西堵着。
“九九，九九，你在吗？怎么不理宝宝……”
“嗯。”张雨欣淡淡应了一声。
“九九，你怎么了？又被人欺负了吗？九九……”
“没有。”
陆虎隆到底还小，不会多想。
他立马又抓着电话机，高高兴兴的了。
“九九，我等你回家吃晚饭，今天晚上有红烧鳜鱼、有清蒸大虾虾，还有……好多好多。”
他看着不远处的桌子，兴奋地跟张雨欣汇报。
不知为何，张雨欣鼻子一酸，但仍旧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呵呵，却是陆海宁的孩子。
是谁的孩子她都能接受，唯独不能接受这个。
陆海宁欠她一条命，还不了。
他和赵美幽的宝宝健健康康的，活泼可爱，为什么她的孩子就该死？
七个月大的小生命，做错了什么？
“九九，那我等你回家家。”陆虎隆依然很高兴。
他什么都察觉不到。
张雨欣拿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
喉咙梗得慌，眼眶红了一圈。
“九九，拜拜。”陆虎隆放下电话。
不知道怎么了，白天九九还跟他挺好的，怎么忽然就不理他了。
他趴在桌子上眨着眼睛，他做错什么了吗？
他没有惹九九生气呀……
九九不可以不要他。
电话那头早就没有了声音，过了很久，张雨欣才放下电话。
手指无力，心跳缓慢。
沉沉闭上眼睛，她整个人都像死了一次。
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抬起手，在微博上写了一行字——
“活在欺骗的世界里，很累。”
比如现在，她心力交瘁，无力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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