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一下？”叶清幽眼眸有些狐疑的看着神情明显激动的有琴律，“先生是想让我抚一曲给您听吗？”
谁知有琴律却道：“不用，只要抚几下，在下想听听这天音古琴的音色。”
叶清幽想说，您可以自己试一下音色，但是看有琴律神情略有古怪，她心头微微沉吟了一下，没有多言。
她在初雪端来的水盆里净了一下手，又细细的在双手十指上涂了一层玫瑰香脂，这才坐到琴前，素指轻捻。
铮！
是高山流水的开头一段。
听着铮然清越的弦音，有琴律眼眸里的激越之色更是浓烈明显。
不止是叶清幽发觉，春如水也看出来了，警惕古怪的看了一眼有琴律，又看向叶清幽。
叶清幽此时已经停止拔弄琴弦，收回手指，转眸看着有琴律。
有琴律点点头，十分高兴的道：“这琴果然与叶小姐般配！”
般配？这词用得也奇怪！
之前还只是怀疑有琴律有什么古怪，现在叶清幽可以完全肯定，他确实有猫腻。
“叶小姐，我这里有一个曲谱，你要不要试着弹弹？”
叶清幽挑眉，接过有琴律小心翼翼从袖中拿出来的琴谱。
琴谱就是一张纸，但是她接在手中之后，发现并不是真正的纸。
薄而软，而且触手生凉。
上面确实是一首曲子，只扫了一眼，叶清幽的眼眸就是一瞠！
这曲子很……古怪！
第一眼看去，会发现，根本弹不出来！
“先生，这曲子？”
有琴律却是笑道：“叶小姐，在下刚才发现，你这天音古琴的音色，很适合这首曲子，你试试。”
叶清幽更感觉他奇怪，心里也好奇，便点头把曲谱展开，开始试弹。
铮——
起始弦音还行，但是就是有些生硬，第二弦，叶清幽感觉有点接不上了，她顿了一下，重新起音，然后又卡住了！
这样来回几次，叶清幽也只弹到了第三弦上，便再也弹不下去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看向有琴律，谁知有琴律却是高兴的道：“叶小姐，你在琴艺一项上果然天赋异禀！这曲子，就算是在下，当初也是一直卡在第二弦上，你竟然比在下多进了一弦，而且你这是第一次看曲谱！”
叶清幽：“……”她以为会被批评，结果还被夸奖了？
“有琴先生，您太客气了，其实不用安慰我的，这曲子真的好难，但是我感觉这曲子其实也可以弹出来，但是需要极高超的琴技，还要彻底的领会此曲的曲意曲思，才能弹出来。”
有琴律看着她，眼眸灼灼放光。
“对，叶小姐你说的全到点上了，就是如此，这样吧！这曲谱在下就赠予你了，如何？”
“这太贵重了，清幽愧不敢受！”叶清幽也醉心琴之一道，看到如此曲谱，自然也心生爱意。
可是她和有琴律算是昨天才认识，而且并不熟悉，凭白无故收他如此厚礼？
“那要不我收你为弟子如何？”有琴律眼眸灼灼的道，“实不相瞒，昨天听叶小姐一曲，实在惊为仙音。”
叶清幽又惊到了！
事实上，盛京的贵女，都从小学习研习四艺，以备入云锦女院，为此，都会延请名师指导。
就比如叶清雪，章氏刻意瞒着她，但是她还是知道，叶清雪有四个先生指点她琴棋书画，而她并没有！像有琴律这样名声在外的琴师，一般府邸还真的请不来，现在有琴律竟然主动要求收她为弟子？
这事情要是传到章氏和叶清雪的耳里，只怕母女俩要气吐血！
所以，她很从善如流的道：“先生要收清幽为弟子？真的吗？”
有琴律一怔，看眼前的小姑娘，那双美得惊人的琉璃色瞳眸盈着欢喜笑意，心里也是一喜。
他还怕人家不稀罕呢！
“当然是真的！来，这琴谱就是为师的见面礼！”
闻言叶清幽十分知礼的拜下行礼。
“弟子清幽见过师父！”
“好，乖徒！”有琴律十分高兴，又道，“清幽，你是为师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所以，这等喜事，为师要去约上三五好友，好好庆祝一下，你拿着曲谱好好练，为师就先走了。”
叶清幽怔住，等到有琴律一股风的下楼走了，她有点怀疑，她刚才是不是遇到了假的有琴律？
“春掌柜，你对有琴先生了解吗？”
“小姐是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春如水反问道。
叶清幽若有所思的道：“是的，你也看出来了吧？”
“是，属下也感觉他有点奇怪，不过有琴律名声在外，但是属下所知，也只知他三十出头，无家无眷，供职于宫廷，但是因为连皇帝都极为欣赏他的琴艺，所以他虽然乐师，但是却无人敢得罪。除此之外，他醉心琴之一道，在此道上造诣颇深，小姐能拜他为师，是件好事，但是除此之外，属下也不知道了。”春如水如此道。
叶清幽所知也是这些。
“他说要去庆祝，是不是接下来，很快盛京的人，都知道我与他是师徒关系了？”
春如水颔首。
“应该是如此。”
叶清幽勾唇，视线落在琴谱上，道：“这件事情也有点奇怪，好像是有些刻意一样，不过眼下看来，对我没有坏处。”
春如水点了点头道：“是的，对小姐来说，并无坏处，毕竟，他是名声在外的琴师，小姐要扬名，他也是一个良好的助力。”
叶清幽“嗯”了一声，又开始看那琴谱。
“这曲谱也好古怪，竟然如此难弹，看来，我真的要练练了。”
她说着，便开始继续坐在天音古琴面前练琴。
铮铮铮——
弦音从天音坊二楼的窗子里传出去，传进了对面的茶楼里。
茶楼雅间里。
“这咋回事？你家小姑娘怎么突然琴艺水平次到这种地步了？这不但不悦耳，还有点刺耳啊！而且断断续续的，这曲子怎么回事？天哪！把窗子关上好不好？”段云笙向来醉心琴艺，听不得如此难听的弦音，所以，一脸痛苦纠结。
他的侍童天宝闻言便要去关窗子，但是却被陆暄一个弹指，天宝惊呼了一声，窗子不但没有关上，还被陆暄弹出的一枚果子给完全撞开了！
这样一来，对面的弦音更是毫无阻隔的传了进来！
段云笙嘴角抽抽。
“老三，你发什么疯？”
陆暄斜斜睨过来一眼道：“你醉心此道，难不成没有听出来，这是什么曲子？”
段云笙一怔。
既而桃花眼眸里流露出惊异之色。
“不，不会吧？叶清幽哪来的这种曲子。”
陆暄淡淡一挑唇，似笑非笑。
“刚才有琴律去了天音坊，你觉得呢？”
“这……也不可能吧！”段云笙是真的很吃惊，“这么说来，那有琴律也是与秦筝还有那白锦一伙的？”
陆暄却是摇头道：“秦筝和白锦确实是一伙的，但是我猜，她们二人只所以一个在云锦书院当琴艺先生，一个潜伏在凤凰阁做掌事，是因为她们的目的，也是与音杀有关。”
段云笙神色一怔。
“她们也是为此而来？那她们的来历，你弄清楚了吗？”
陆暄摇头道：“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她们都被我抓起来了，引蛇出洞，她们背后的人，肯定也快要坐不住了。”
“这倒也是！”段云笙又挑了一下眉，睨着对面的陆暄，“我可是个残废，你可不要把我拖下水去，我只想每日抚琴听曲，看云卷云舒……”
陆暄冷冷看过去。
段云笙登时一噎，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好吧好吧！您有什么吩咐？”
“你去约叶清幽出来，然后和她说，想要与她合作。”陆暄语气淡淡。
段云笙却是听得双眸一瞠。
“老三，你到底想对人家小姑娘做什么？我一会觉得你看上人家了，一会又感觉你想坑人家！而且此事，你拖人家小姑娘下水干什么？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啊！”
陆暄挑了一下眉，轻呵了一声。
无关？
“有琴律很有可能与音杀之事有关，而他去找了叶清幽，叶清幽现在弹的曲子，还很像音杀曲，你觉得，此事还与她无关？”
段云笙一怔，既而桃花眼眸里闪过一抹幽色。
“可是我能与她合作什么？”
“这个你自己想！”陆暄起身，也不往门口走，而是跃上窗子，“我还有事，先走了！”
段云笙“哎”了一声，窗边哪还有陆暄的身影。
“天宝，你说老三每次不走寻常路，是不是故意在气我？”
天宝疑惑的看着自家公子。
“气公子什么？”
“气我不能走路呗！不但气我，还为难我！我都这样了，还给我找事情做，好命苦啊！天宝，你来说说，你家公子该如何把人约出来？”段云笙咬牙切齿的道。
天宝：“……”我哪知道？
另一边。
叶清幽在天音坊二楼练了一会儿曲子，感觉越练越不顺手，原本她还能连弹三弦，可是后面，她居然又卡在第二弦了，而且声音越弹越刺耳，纵然天音古琴音色极好，但是，也架不住她弹不顺。
“小姐，这曲谱真的很古怪，要不您再研究一下？或者问问那个有琴先生？”春如水过来，婉转的提醒。
叶清幽心头一明，问：“刚才我弹，不会是影响坊里的生意了吧？”
春如水笑得有点尴尬。
叶清幽登时更尴尬了！
这还得了！她可是还要指望着天音坊的生意，助她更上一层楼呢！
“那我不弹了，春掌柜下次可以直接提醒我。”
春如水笑着应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春如水道：“申时刚过半。”
叶清幽颔首，弯唇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府了。”
春如水又过来，道：“小姐，刚才属下派人打探了，关于有琴先生收您为关门弟子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叶清幽挑了一下眉道：“这么快？”
春如水点点头，声音微幽道：“好像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什么人？”叶清幽一惊。
春如水摇摇头道：“不知道，属下只是觉得，不应该这么快，如果这么快，那肯定是暗中有推手，不过，就目前来说，这事情，与小姐来说，还是没有坏处，小姐觉得呢？”
叶清幽思忖片刻。
“我也这么觉得，好了，我先回府了，外面有什么动静，春掌柜帮我盯着，有事情直接叫人送消息给我。”
春如水点点头，送了叶清幽出去。
出来天音坊，叶清幽临上马车，抬眸望对面的茶楼的半阖上的窗子看了一眼。
刚才她弹琴那么刺耳难听，估计也能传到对面的茶楼里，说不定，茶楼里的客人，被她的琴音扰到了。
不过也没办法了！她没有再多想，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回去叶府。
茶楼雅间里。
段云笙赶紧叫天宝把窗子关上！
“怎么感觉那丫头发现什么了？”
天宝把窗子关上，摇头道：“不可能的，从下面往窗子这里看，什么也看不到。”
“这倒也是！有琴律居然收了那小丫头为弟子！有琴律醉心琴艺，多年来名声在外，盛京中的不少勋贵府邸想请他教导自家姑娘，他全以只会弹琴不会教琴为由拒绝了，结果却主动跑去收叶清幽为弟子？”段云笙轻呵了一声。
天宝疑惑问：“公子是觉得他居心不良？”
段云笙皱眉，摇了摇头，又道：“这个还真的说不准，不过他不是故意把此事传出去吗？咱们加了一把力，现在盛京之中的人差不多都知道此事了，本公子倒是可以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公子想利用此事？”天宝突然福至心灵。
段云笙勾唇，悠悠点了点头，道：“不错！”
叶清幽只知道有人暗中推波助澜，宣扬她被有琴律收为唯一的，也是关门弟子的事情，不知道是段云笙所为。
等到她回到叶府的时候，章氏和叶清雪那边也知道了！
叶清雪气得抓狂。
其实她在叶府也有琴棋书画方面的师父，但是，哪个也比不上有琴律啊！
有琴律虽然任职宫廷，但是却与一般的宫廷乐师不同，别的乐师需要时刻皇宫主子的命令，去给人抚琴解闷取乐，但是他不用，他只需要给盛宣帝一人服务不说，而且也不是盛宣帝想叫他去就他就去的，有时候盛宣帝叫他去他也可以拒绝！
所以他虽然看着亲和好相处，但是却是人人都知道，他地位不凡。
不能小视。
何况，他琴艺方面的造诣颇深，也不少人敬重他这个方面。
她连想过都没敢想过，可是叶清幽居然成了有琴律的关门弟子？
什么叫关门弟子？
那就是有琴律此生最后一个弟子。
但是有琴律并没有其他弟子！
不但是最后一个弟子，也是唯一一个！
叶清幽她何德何能？
“母亲，你到底想到法子了没有？”叶清雪今天成功的激将了章氏，章氏也保证，一定会做什么事情，压制叶清幽。
可是这法子还没有想到，叶清幽竟然又弄了这么大一个“惊喜”给她们！
章氏眼眸幽幽沉沉，戾气汹涌。
叶清雪看得有点头皮发麻。
“母亲，再这么下去，真的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事情来！你想想她那张脸，那么的狐媚子，她还没有及笄，就能引得这么多关注目光，而且父亲对她那么好，我和大哥才是父亲的嫡子嫡女，可是父亲却因为她是那个贱婢的女儿，就独独疼爱她一个！母亲，您真的能忍吗？”
不得不说，叶清雪这一长串话，每一句都点到了章氏的心病上！
她眼眸幽沉，脑海里，一段沉封的记忆，突然以不可阻的姿态，翻涌上来，清晰的在她脑海里一一闪过！
那时候，叶子卓已经四五岁，叶清雪也已经一岁多。
这叶府里，婆母只吃斋念佛，连规矩都不用她立，叶天南又与她琴瑟和鸣，身边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她一胎生了一个儿子稳固了地位，第二胎就生了叶清雪，自此儿女双全，夫君的仕途也一路顺畅。
这盛京的贵夫人里，她不算是最好的，但是她那时候，也觉得自己一定是最幸福的一个，结果——就那一次，叶天南外派公干了半年，回来的时候，却带回来了一个连氏！
那个女人！
回来的时候，已经大着肚子，而且孕妇衣衫简素，可就算是那样，第一眼看到，她那张脸，依然让她瞬间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和绝望！
果然，叶天南依然还对她敬重，可也只有这么一个敬重了！看她的眼神，再无缱绻爱意，而看连氏的眼神，却是痴迷的那种！
虽然连氏从进府之后就表现的十分规矩低调，不争不抢，可是她知道，她出现的那一刻，就把她的男人，她的夫君，甚至她孩子的父亲，都完完全全的抢走了。
她恨死了连氏，更恨连氏所生的叶清幽。
后来一场大火，连氏死了，但是叶清幽还在，其实那个时候，她就动过杀念，毕竟，要解决一个小女孩，对她来说，还是相当容易的。
磕一下摔一下都有可能，年纪小，身体弱，一场风寒就能要了她的命。
可是她动过一次手后，最后中招的却是她自己，她差点被自己给毒死！
那一次，她是真的差点被毒死。
所幸，有一个人出现，救了她一命。
而且那人还告诉她，直接杀人，是最愚蠢的办法，真要杀人，也要找一个天时地利之时，做到人不知鬼不觉，而且绝对不会让人怀疑到自己身上。
从那以后，她决定换一种方法。
捧杀！
这样不但可以赢得叶清幽信任，把她养废，也能为自己赚取好名声，更重要的是，等到她彻底把叶清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时候，想怎么弄死她，都十分容易。
原本，一切都如她预计的那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比如之前的绣图之事，可是这个坑，她挖好了，但是要等到云锦书院入院之时才能起到作用。
然而现在，她等不及了！
“母亲，您在想什么？难不成您还在犹豫？”叶清雪见章氏半天不说话，登时急了，又气又急那种。
章氏眸光沉沉的看向叶清雪。
叶清雪心头一凛，登时不敢说了。
章氏看着叶清雪，语气严肃认真。
“雪儿，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管了，母亲会去做，但是，你不要参与进来，懂吗？”
叶清雪先是一喜，接着又疑惑。
“我可以帮母亲！”
“不用！”章氏却是如此道，她心里已经有了盘算，“你只要好好做你的叶家嫡长女就行了，你已经及笄，好好学习六艺，议个好亲事，是你最重要的事情。”
叶清雪闻言，脸颊泛红，神情间流露出女儿家独有的娇羞之色。
“母亲，您怎么又突然说这个了？”
章氏轻抚着叶清雪秀美的脸颊。
“我的雪儿，貌美又有才华，日后定当嫁一个好郎君，其他的事情，都有母亲来，知道了吗？”
叶清雪心里其实很想直接去做点什么，把叶清幽打压下去，她心里才会觉得痛快。
可是她也知道，章氏说得对！
“母亲，那您能告诉我，你要怎么做吗？”
章氏摇头道：“这些事情你不用知道，知道多了容易分心，懂吗？”
叶清雪蹙眉，但是章氏却是冷沉了脸色。
她赶紧道：“是，母亲，我知道了！”
章氏满意的点头，又幽幽道：“马上二月十五到了花朝节时节了，到时候还有花会要参加，雪儿你就安心准备着花朝会吧！”
叶清雪眼眸灼灼。
花朝会可是一个扬名的好机会。
她当然得好好准备了！
“是，女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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