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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秤文学 > 孤单而生孤独终老 > 大学午小拾1
 
  车也走的那天向暖不敢去车站送行,她怕自己亲眼看着爱了三年的人就这样去到千里之外。站在她家阳台,就可以看到不远处两栋楼房之间有火车开过。向暖算着时间,一列火车鸣笛而来,这,应该就是去往上海的列车了,她的车也在车上,是不是也隔着窗户找她家呢?列车飞驰而过,向暖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列车带着她的爱人远去,时间,空间,在上海那个繁华的都市,优秀漂亮的女孩遍地,她的车也还会记得她吗?

  就这样,各奔天涯。

  三天后,向暖在爸妈的陪伴下,来到省会,在这里,她将要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一个人度过四年,从小没有离开过父母的向暖,对未知的未来充满恐惧害怕,而没有一丝新鲜感和期望。临行前的那个晚上,看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包裹,向暖一个人偷偷哭了一整晚。这一次对于她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离开父母,独立生活。她要适应全新的未知的环境,学着跟各种各类从未谋面的人朝夕相处四年,大学对于人的一生来说最大的意义未必在于你学了多少专业知识、将来工作的走向如何,每一个人在大学都会学到如何为人处事,都能提升自己生活社交的能力,学会独立面对遇到的一切问题,这才是大学对于人的一生最重要的意义,尤其是对于离开家远在外地的孩子,更是很好的锻炼。

  她的城市到省城在修高速路,她们一家子颠簸到省城花了12个小时,看来周末回家是不可能了,只能熬到学期末。向暖这样想着,眼泪又掉下来。还好,她从初中到高中的闺蜜陆璐跟她考上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有一个熟悉的人陪着向暖总算不觉得自己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陆璐跟向暖性格完全不同,她一路上兴奋得叽叽喳喳,终于要脱离她强势的妈妈了,感觉似乎省城有一大片蓝天,供她自由飞翔!

  虽说是省城,但整个城市发展得不如向暖的家乡好,向暖的家乡是个沿海二线城市,环境整洁,碧海蓝天,经济也更发达。向暖读的师范大学又在省城的郊区,车子经过大学门口向暖心就凉了半截,学校的大门根本没有一个大学该有的气派,里面来来往往的学生也没有想象中大学生的样子。这里农村孩子居多,衣着气质自然比不上向暖高中的同学,像向暖这样的女生到了这里简直就是天降公主。进门没多远就是体育学院,一个个穿着背心短裤拖着拖鞋的男生,哪里能跟向暖心中的白马王子车也相提并论呢?可是向暖不知道,她的人生将在这里发生扭转,四年后从这里走出去的,不再是一个如此内向胆小的女生,不再是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娇娇女,她会在这里遇到改变她人生走向、生活轨迹的人。命运之所以迷人就在于它不可预测,在某一个路口选择向左或向右你就会遇见不同的人和事,而顺着每一个分岔口作出的选择走下去就是你的人生。

  宿舍很简陋,十个人一间房子,没有一点多余的地方,不要说空调,连电风扇都得自备。省城的9月一动就是一身汗,大家就挤在窄小的宿舍里兵荒马乱一身臭汗地整理东西。爸爸妈妈帮着向暖整理好床铺,挂上蚊帐床帘,放置好行李,就回家了。临走时妈妈和向暖都哭了,这样的地方,妈妈真的一点都不放心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儿,得受多少苦啊!向暖哭着追在他们车子后面追了好久,直到车子绝尘而去。

  向暖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宿舍里陌生都是的脸,大家都不怎么说话,无论城里乡下的孩子,第一次离开家那么远那么久,心情总是不好的。

  平静了一下心情,向暖出去走走看看。一层楼有一个大卫生间,没有门,人多的时候得排队,蹲在那里上厕所边上站了一堆排队的人看着。卫生间定时冲水,大家一听到水声得赶紧一起把屁股撅起来,不然后面巨大的水花卷着排泄物会溅到屁股上。有水就不敢嫌了,最可怕的是中文系宿舍楼建在山上,听说停水是家常便饭,用水高峰期厕所是没水冲的,五层楼五个大厕所飘出的气味可以笼罩整栋宿舍楼。洗澡也只能等过了用水高峰,山下体育系英文系各个系学生都洗好了,大概晚上十点,中文系的水龙头才开始滴水。再等楼下男生洗好澡,楼上女生们要等十一点半才可能痛痛快快洗个澡。盥洗间边上是浴室,只有隔间没有帘子,只有冷水没有热水,要想洗热水得用桶到400米外的开水房提热水。这对于夏天都洗热水澡的向暖来说真的是个挑战。浴室看起来脏兮兮的,无法落脚,墙角还有长脚大蜘蛛。衣服裤子蚊帐被子自然是自己手洗,洗衣机是白日梦。这个地方,可要怎么过四年啊!向暖想着,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她想念家里自己的小房间和柔软的大床铺,她想在家里干净的浴室里好好冲个热水澡,关着门没有别人旁观。想家,想妈妈,想车也,他在上海不知怎么样了?我能在这样一个地方生活四年吗?向暖轻轻摇了摇头。其实当时的向暖不明白,人的弹性很大,大到自己难以想象,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能去适应环境,怎样的环境都能活!

  再难过饭是得吃的,她端着碗独自走到食堂,陆璐这家伙不知道哪儿去了。食堂菜色还是挺多的,不过向暖看来看去都没有胃口,米当然没有家里的好吃,糙渣得难以入口。向暖想起家里带来的辣椒酱,就想,打一份汤一份米饭回宿舍配辣椒酱吧,不饿死就行。

  晚上六点半是晚点名,向暖终于见到了要和自己朝夕相处四年的同学们和辅导员。一个年级200多人,分为四个班,陆璐在四班,向暖在一班。辅导员公布了年级委员的名单,年级主席是一个叫午小拾的男孩,长得干干净净,性格开朗,在这一大堆高矮胖瘦不等的男生里算是出众了。陆璐是年级的实践部长,负责一些对外联络的事项。另外有一个白净漂亮的女孩子是文艺委员,据说跳舞得过奖。打心底,年级委员和班级委员这一众人里,除了刚才那三个人,向暖没有几个看得上的。从小到大一向都是班委的向暖什么职位也没有,她有点不服气,冷眼看着这些人,心想,我难道能力会比这些县城乡下孩子差吗?

  开学第二天就是军训,9月的太阳在这个沿海城市还是非常毒辣,对于生活上完全还不适应的人来说,严酷的军训是身体和心理上的又一重折磨。但是也就是这样严酷的折磨逼着人意志变得坚强,去更快地适应环境适应生活。向暖记得第一天军训结束后,楼下传达室里好多女生排队打电话回家,大家都哭了,正在打电话的的对着听筒哭,后面排队等着打电话的也哭。向暖从爸妈走后20多天一直没有给爸妈打过电话,她不敢,她这几天一直咬牙绷着,她怕她听到妈妈的声音就会全线崩溃,她也不想妈妈看到她哭而不放心。所以她一直硬着心肠没有打。像极了车也要走的时候对不对?向暖就是这样一个人。

  这一次军训,向暖变得又黑又瘦,不过她觉得自己坚强多了,虽然还是觉得条件差得让她难受,但她开始慢慢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最开始她嫌食堂饭菜难吃,只喝绿豆汤填肚子,现在她开始觉得其实食堂饭菜也没有那么难吃。以前在家怎么可能在菜里吃到虫子,如果吃到虫子整盘菜向暖就绝对不去碰了,现在她把菜里的虫子挑出来扔桌上,继续吃菜。她改了非要冲个凉才能上床的习惯,也学着一身臭汗就躺床上午休了。洗衣服虽然还没有那么娴熟,却也开始有模有样了。

  生活上在逼着自己学着适应,心里却时时觉得孤单。她想车也,她跟车也保持着一周一次通信的频率,互相聊聊彼此的新生活。可是,隔着时空,不能拥抱,不能依靠,所有的语言都显得空洞,向暖必须自己面对和解决所有问题,她从来不是个独立的人,她不拿手,困难重重,有时候觉得心累。中文系课程不是很紧张,向暖大部分时间是闲极无聊的,人生地不熟,她也不愿意天天往外跑。向暖不是一个孤僻难相处的人,对同学也都客客气气,但是只是客气而已,心里隔着十万八千里。陆璐是年级委员,一天到晚有开不完的会做不完的事,去宿舍总是找不到她人的。向暖最常做的事就是呆在宿舍看看书,学着舍友给车也编一条手工围巾,给车也和以前的同学写写信。

  大学有个奇怪的要求,要男生女生共建宿舍。共建宿舍有什么意义呢,感觉像是学校要撮合男女朋友搞对象,进行内部消化,解决大龄男青年的问题,向暖笑了笑,听舍友们热烈地讨论哪个宿舍男生质量高,要接受哪个宿舍男生递过来的橄榄枝,向暖不感兴趣,她专心地编织给车也的围巾。最后舍友们定了跟年级主席午小拾宿舍共建,大家都对午小拾挺感兴趣。

  向暖进学校就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已经有男朋友的事,就是为了避免一些不知情的追求,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每次班里的同学看到同济大学信封寄来的信,就坏笑冲着向暖喊:男朋友来信了!向暖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接过信。这种承认是向暖对车也的认定。每周一封来信就是向暖的念想,每到周末她就竖着耳朵听班里收发员是不是来宿舍送信了,她收到信后把信反反复复读了又读,仔仔细细折好放好,时不时再拿出来读一读,然后提起笔认认真真给车也回信,再热切期盼着下一周的来信。周日晚上她哪儿也不去,就等着楼下管理员叫:“406向暖,电话!”那时她觉得管理员大妈粗哑的嗓音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她从开始就沉迷于车也有磁性低沉的声音,每次通话虽然短短几分钟,后面打电话的同学排着长队,但这个声音真的可以熨平她思念的涟漪。这就是那段日子向暖生活的全部内容。她不知在上海的车也是不是也有如此的热情同样盼望着她的来信,车也应该不会,他不是这样的人,他有很多事值得他去做,踢足球,读书上课,也许还会去看看其他漂亮女孩子,向暖想着,心里又忐忑了。

  周末是共建宿舍活动,两个宿舍约好了要去爬山看古寺。秋高气爽,天气极好,山寺钟鸣,游人如织,这些青年男女们一路有说有笑。确实一起出去玩玩还是能够加速大家彼此认识的,无论是跟舍友之间或者共建舍友之间,大家相互都熟悉了许多。向暖自然是男生愿意过来搭讪两句的热门对象,她出于礼貌也客客气气跟他们聊聊。大学的她又蓄起了长发,因为戴眼镜总是往下滑,她配了隐形眼镜,漂亮的大眼睛终于不再被厚厚的镜片遮住,得以露出忽闪忽闪的真容。年轻真是好,皮肤无需任何粉底修饰,自然而然白里透红,细腻白皙,无论怎样开怀大笑,脸上眼角都不会有褶子。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t恤衫,白球鞋,扎着马尾辫。这样的女孩怎么不会让人多看两眼?向暖人到中年时回想,那真是自己最好的年华,可惜车也不在身边。车也在上海,身边多的是这样的女孩子吧,向暖经常会不由自主地这样想。当时的向暖还不会知道,大学时期将是她人生最轻松的一段日子,没有读书升学的压力,远离父母无休止的争吵,更没有今后工作挣钱的压力,没有家庭孩子的负担,没有复杂的婚姻家庭关系。

  向暖跟着大家爬山路一路气喘吁吁,她向来体力就不好,800米从来都是补考了才勉强及格。她看见午小拾在她前面不远处停下来,掏钱给一个乞讨的残疾人。向暖从他身边经过,笑着说:“前面还有好多个呢,你得准备好一袋子零钱一路发过去。”午小拾也哈哈笑了。他是个非常爽朗的人,跟车也是不同的两种类型,因为是年级主席,在平时总是对每个人都挺关照,这次活动也是,忙前忙后,生怕落下了谁。午小拾也有女朋友,在湖北读专科,据说长得像孟庭苇。他也从不像其他男生那样,没事找事过来找向暖搭讪两句,向暖觉得这个男孩还是挺正派热情的人。这次活动结束后,向暖觉得没有白白参加,大家互相之间熟悉亲密了许多,是啊,这些人就是自己将要朝夕相处四年的人,怎么不重要呢?

  车也,你在上海,现在在做什么呢?向暖站在山顶,看着眼下的城市,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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