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了那个孩子，从一生下来就被当做利用的工具。
陆海宁大步往产房走去。
一进去就看到不少护士胆战心惊地站在门口，小声议论着什么，手足无措。
看到陆海宁来了，又都沉默，不开口了。
陆海宁双手淡漠地插在西裤口袋里，正好是深夜最安静的时刻。
“Evan先生，您来了，江小姐在房间里静养，有人陪着。”一个护士道。
“孩子呢？”
“我们y医生抱着呢，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因为江小姐刚生完孩子情绪有点失控，所以我们y医生抱着宝宝去专门的育婴室了，等把小孩子哄好就抱给江小姐看。Evan先生，您要不先去看看江小姐？她的情绪不太好，可能需要人的开导。您是她的丈夫，您去是最好了。”护士态度和气。
陆海宁没有多说什么，看了她们一眼，转过身去。
他去了房间里。
还没等他踏进去，门口就传来哭泣、哽咽但很虚弱的声音：“都走开！”
“小姐，您千万不能用力啊，伤口会裂开。这刚动完手术，您这样用力的话，不利于恢复，会造成二次伤害的。您最好卧床休息，有什么需要的我们拿给您。”佣人的声音传来。
“我要你们滚，你们都给我滚！那个孩子呢？在哪里？给我，给我！”
“小姐，您有什么话就跟我们说，刚生完孩子不能激动，小姐，求求你。”
“把孩子抱过来，你们滚！”
“小姐……”
里面的人都还在安慰江瑶，只不过江瑶就跟失控了一样，完全不受控制，不停地大喊大叫，发疯。
她的声音很难听，哭腔中夹杂着哽咽，还有骂骂咧咧和痛恨。
里面的人怎么安慰都不行。
陆海宁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反应，淡漠地转过身。
没走几步就听到一群刚从产房出来的护士一边洗手一边议论：“那个江小姐的孩子你们见到没有啊？”
“能没见到吗？”
“我天呐，小女孩长得是挺好看的，但是一头金色的卷发……太夸张了吧？她爸爸和妈妈都是黑头发啊。江小姐就算有美国基因，也不会生出一个金发的小女孩来吧？”
“不知道啊，且不说这个，小女孩和江小姐长得倒是挺像的，眼睛最像，但跟她爸爸，就是那个Evan先生一点都不像啊。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江小姐每次产检Evan先生都陪着过来，还要了这么一栋豪华的别墅给江小姐住，可谓是用心良苦。我看那个Evan先生好像还不知情呢。”
“你傻啊？再怎么不知情，等看到孩子的时候还能不清楚吗？”
“也是，怎么瞒都瞒不过去。”
“话说Evan先生是我见过最帅的东方男人，除了不怎么爱笑外真得挑不出一点毛病，每次他来医院我都偷偷看几眼呢！不太明白，这么帅的老公睡在身边都没感觉吗？还要去找别的？”
“可不是，Evan先生是真帅，可我们又不是江小姐，怎么知道她怎么想的。”
“我们小点声，这事就当不知道，江家很有钱，我们惹不起，这消息一旦传出去，我们都会被革职。”
“对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一群护士在小声议论，她们也都没有注意到陆海宁。
陆海宁装作没听见，冷笑一声，往育婴室走去。
“哇，哇……”靠近时，他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很响。
推开门，一个女医生和一个月嫂正在哄孩子，而襁褓里的小女孩哭得满脸通红。
陆海宁的目光落在小女孩的脸上，和江瑶长得倒挺像，瓜子脸，高鼻梁，薄嘴唇，只不过那一头金色的头发格外扎眼。
医生看到陆海宁，赶忙道：“Evan先生，您……来了。”
她的脸上有些尴尬，甚至不知道该跟陆海宁说什么，该不该把孩子给陆海宁抱。
这孩子……显然不是这位Evan先生的种！
陆海宁盯着小女孩看了很久。
这小女孩一直哭，手动来动去。
陆海宁很喜欢小柚子，原以为自己不排斥小孩，可看到这个小女孩，他却没有去抱的欲望，心里头也没有起伏的波澜。
他甚至皱了皱眉头。
他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喜欢小孩。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有如此的情绪，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更何况这个孩子生得还不错，金发碧眼，像只洋娃娃。
医生走到他面前，终于开口：“Evan先生，您抱一抱？小孩子虽然爱哭，但还是挺可爱的，这小女孩长得真好看。”
陆海宁的眉头并未舒展，他看了小女孩一眼，没有伸手。
他确实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孩子。
医生愈发尴尬，也不出声了，只低头装着去哄孩子。
这个小女孩的脸上丝毫没有东方人的影子，除了脸部的轮廓还有一点点混血的因子外，远远看去就是个美国小孩。
“江瑶情绪很失控，你们最好找医生控制一下。”陆海宁淡漠出声。
“这样吗？我让人看着她了，她的情绪确实有点失控，在产房的时候就一直不肯生孩子，太危险了。后来我们就给她打了麻醉，动了剖腹产，还好母女平安。”
陆海宁没开口，这儿只有这个小孩子在哭。
“Evan先生您别担心，我马上就打电话给其他医生，让他们给江小姐打一针镇定剂。她现在这个样子，最好有人细心陪着，不然很容易产后抑郁。而且我看她好像不是很喜欢这个孩子，我的建议是，这个孩子……最好由你们来照顾，暂时不要让她接触到江小姐。”
“这些事你跟江宽说，不需要告诉我。”
“哦哦。”
说完，陆海宁又看了一眼这个小女孩，转头离开育婴室。
那群闲聊的护士已经离开，四周悄然无声。
陆海宁一个人走在长廊上，屋顶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茕茕孑立，孑然一身。
外面的雨还在下，此时此刻正是一天中最深沉、幽静的时刻。
雨水的响声和走廊的安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
那一晚，江宽迟迟没有回医院。
医生给江瑶打了一针镇定剂后，她终于不再闹，安安静静睡过去。
江瑶的女儿哭闹了一阵后也睡了过去，整个别墅陷入无穷无尽的安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陆海宁回到自己的公寓，推开门，打开灯。
四周悄然无声，厚实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一切。
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也顾不上收拾自己，躺在床上，双手放在头下，静默地看着天花板。
幽冷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他疲惫地闭上了双眸。
心脏跳得很平稳，很匀速。
他什么都没有想，就这样躺在床上，手机也全部关机。
夜色悄然退去，雨也越来越小。
……
第二天气温下降，外面是呼呼风声，秋季的寒潮来临，树上也都结满了白色的霜花。
一早太阳还没有升上来时，白色的霜花就如同白雪一样，远远看去，白茫茫一片。枯草都是蔫的，入目处都是萧条和寂静。
雨水半夜的时候停了，但地上还都是没有干的水洼，湿漉漉。
天气照旧阴沉，乌云密布，没有太阳。
陆海宁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早上六点多钟，自然而然就醒了。
洗了个澡，他穿着一件厚实的灰色睡袍走到阳台上。
拉开窗帘，从楼上眺望远方。
这个季节并没有什么风景可言，远处都是枯木枯枝和黄色的衰草，天空中偶尔飞过几只鸟雀，一眼望去都是高楼大厦。
陆海宁站了一会儿，擦干头发，又耐心地用吹风机吹干。
今天哪里也不用去。
他打开冰箱，里面只有零零星星的一点东西，冰冷的矿泉水，鸡蛋，冷酒。他讪笑，蹲下身拿过鸡蛋敲了敲，也不知道坏了没有，还能不能吃。
他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过冰箱。
时间还早，他也没换衣服，直接拿了车钥匙，开车去附近一家24小时便利店。
外面果然很冷，风呼啸地刮着，地上的树叶吹得乱飞，像春天的蝴蝶，天空也阴沉沉的。
这个点的便利店几乎没人，他挨着货架走，挑了几瓶啤酒，又拿了包面条。
路过零食架，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他不吃零食，也不懂零食，需要买零食哄人的时候也是让售货员帮忙挑的。
而如今，很多事就像一场梦。
以后，他再也不用买零食了。
陆海宁买了一包东西回去，自己煮面条。
厨房里，他修长的身影落在地面上，身上是懒散的睡袍，脚上也是一双很随意的拖鞋。
这样清闲的时光，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只是一个人吃面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是会有落寞的情绪油然而生，占据他的心口，直到在全身蔓延开来。
这碗面，他吃得很慢。
甚至一开始还是热气腾腾，没有热气了的时候，面还有大半。
透过那白色的水雾，他的眼底是朦胧和迷离的暗泽，脸上是看得见的孤寂。
寂静的公寓里只有他一个人。
现在是一个，以后，将来还是只有他一个人。一个钟头，仿佛不知疲倦。
也不知道是不是胃口不太好，面条吃了一半他就再也吃不下，他走到阳台上的椅子上坐下，开了一瓶啤酒。
一大早喝啤酒的感觉并不好，他只是单纯觉得这种天气比较适合喝啤酒。
陆海宁有时候看着外面，有时候会随手翻一翻阳台上的几本书，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意识，难得看电影的他忽然就想看电影。
他将笔记本电脑搁在面前的桌子上，开了一部电影，一边看一边喝啤酒。
天色渐渐亮起来，乌云也在一点点散去，天地之间的颜色逐渐清明。远处的街道有火红火红的枫叶，就像是一团团火焰，燃烧着，跳动着。
不用工作的日子难得清闲，陆海宁就这样坐在椅子上，像是对世事浑然不觉，又像是一个局外人。
手机开下来，上面是接二连三的工作电话，他一个都不想接。
电脑里播放的是一部法国文艺片，陆海宁已经记不得自己上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好像……很久远了。
耳边没有聒噪的声音，他可以聚精会神看电影，但他看着看着就会走神。
脑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电影看了一半，他困了，靠在椅子上就睡着。
这样安安静静的公寓，不会有人来打扰他，当然，也不会有人来给他盖上毯子。
空气中都是孤独的味道，一颗心像是冰山沉寂。
睡了一两个小时。
他又再次醒过来，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原来已经是中午。
他还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随心所欲，无非是吃饭、睡觉、看电影、读报……整个世界都好似跟他没有关系。
中午。
懒得出去吃饭，他又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天色未变，也没有出太阳，到处都是昏暗一片。树上的霜花已经融化，阳台玻璃上的雾气也都已经散去。
面条吃到一半，索然无味。
他伸手拿过桌子上座机，按了免提，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
他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屏幕上在播放着电影。
“喂，你好。”女人轻柔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小孩子“咿呀呀”的吵闹声。
他没有做声。
“喂？”
“打错了吗？”那头自言自语。
大概她是刚准备挂电话，小孩子抓起电话机，奶声奶气：“喂……”
“好了，小柚子，把电话给妈妈。”
“不给。”小家伙神气十足。
陆海宁闭了闭眼，唇角上是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不过几秒后，电话还是挂断了，只剩下“嘟嘟”的声音。
公寓里，依然只有陆海宁一个人。
空气中飘散着面条的味道。
他把剩下的半碗面都吃完了，有时候也会抬头看着外面的天空。
天上无云，这个小区安静到极致，尤其是高层，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嘈杂声，隔音效果很好。
笔记本电脑里还放着电影，一部一部在挨着放，循环往复，电影里的音乐声就成了整个公寓的背景乐。
这样的时光，静淡到极致。
有时，他会站在落地窗前，一站就是一个钟头，仿佛不知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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